張少爺正是方才出聲鄙夷之人。
“若輸了呢?”
小厮笑指了指湖水:“輸了就是無用之人,少爺從不與無用之人做朋友,你便從這跳下去!”
宋庸換了衣服,正被下人們簇擁着整理腰帶。
察覺到姜昙的視線,宋庸揚眉看過來,一副陌上少年的明媚模樣。
姜昙與他對視,心底發涼。
他握着弓箭,手指輕顫,試着搭箭,卻不成樣子。
他方才聽到,張少爺箭術極好。
輸定了。
姜昙閉了閉眼,走到宋庸跟前,挺直的脊背彎下去:“學生箭術不佳,參與比試是侮辱貴人的眼睛。但學生願做少爺箭下的鳳凰,成為對少爺有用的人。”
富家子弟們驚訝地看了過來。
許久之後,宋庸說:“我用你,輸了怎麼辦。何況你若死了,官府可要将我投入牢獄。”
緊接着一聲嗤笑:“你莫不是假意做朋友,故意來害我?”
姜昙按住顫抖的手掌,說:“在場的都是人證,學生隻求與少爺做朋友的機會,生死與旁人無關。”
鳳凰涅槃說的好聽,實則是箭靶子,另一頭拴着人命。
富家子弟們雖然纨绔,卻知道分寸,這種事,有人敢提,他們也不敢應。
宋庸與他們不一樣。
他的眼中有着濃厚的興趣,臉上的興奮藏也藏不住。
他“被迫”答應了。
姜昙被吊起來時,身邊幾隻公雞撲騰掙紮。
它們分明被喂了啞藥,可姜昙腦中出奇地吵,好似能聽到公雞瀕死的鳴叫,刺耳不已。
對面搭弓的富家子弟們,臉上流露出激動之色,刺激而新奇的遊戲總是令他們熱血沸騰。
有了之前的保證,此刻姜昙的命在他們眼中,和公雞沒什麼兩樣。
姜昙閉上了眼睛。
他安靜閉目,如同死去一般,聽到耳邊的繩索一一被射斷。
姜昙蓦然睜眼,用匕首割斷了繩索。
下人們歡呼:“少爺赢了,是少爺赢了!”
姜昙癱軟在地,大口喘着氣。依稀覺得腿被踢了一下:“死了沒有?”
姜昙無力搖頭。
那人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這麼久了,宋庸并不是才想起來問他的名字。而是他的所作作為引起他的興趣,值得他問一句。
姜昙奄奄一息:“學生姜昙。”
宋庸吹了聲哨子,他那匹烈馬遠遠地跑過來,踹翻了正要進府的一個老漢,什麼東西撒了一地。
宋庸翻身上馬,心情愉悅地說:“走,姜昙,一起喝酒去!”
姜昙如同一攤爛泥,被宋庸一把揪起來,扔在馬後。
馬兒歡快地跨過門檻,踩過老漢的右腿。老漢痛苦地呻吟,被宋府的下人厲聲呵斥,捂住了嘴。
姜昙才看清,那老人家原來是送豆腐的。
那豆腐比雪還白,應是出鍋起就好好地保護着,被馬蹄踩成爛泥時,還騰騰地冒着熱氣。
原來當初這四條腿的畜牲,聞到了豆餅的氣味,是真的想與盧文進遊戲罷了。
脖頸疼得厲害,風寒還沒好。姜昙傷上加傷,嗓子無法出聲。
烈酒一杯一杯被倒滿,姜昙難以下咽。鯉魚湖的舞娘們便哄着、灌着他喝,若是不喝,就要脫衣服。
姜昙喝得滿面通紅,雙眼發直。
恍惚中,宋庸走了過來。
捏着他的下巴翻來覆去地看,嗤笑一聲:“真沒用,才喝這麼點就醉了。”
舞娘們拿着小巧的銀壺倒酒,宋庸覺得不盡興,推開她們,反手将桌上的銀壺丢進鯉魚湖,“撲通”一聲悶響。
“這是價值千金的好酒,那些酸儒們一杯一杯地喝,太小家子氣,不如用壇飲酒!來,姜昙,多喝一些。”
宋庸攬着姜昙的肩,一手拿起酒壇,将美酒往姜昙口中傾倒。
酒水滿溢,澆了姜昙一身。
他真的喝不下了。
.
姜昙伸手一推,什麼東西掉在地上。
猛然睜開雙眼,桌上一盞豆大的油燈,堆成小山的卷宗被她推倒了。
又是夢。
他疲憊地揉了揉眼睛。
貓兒睡了一覺醒過來,拖着肥胖的身體,慢慢地走到桌子上,挨着姜昙趴下。
鄰居書生盧文進,他以前最愛喂這隻貓,極有可能是他喂的。
姜昙吹熄油燈,準備歇息。
第一日已經過去,現在是第二日。
三更半夜,外面傳來咯吱咯吱的踩雪聲,有人正快速地接近,姜昙蓦地坐起來,盯緊門扉。
門被拍得震天響。
“誰?”
“我,老楊!”
是楊修文。
姜昙松了口氣,披衣去開門,邊問道:“什麼事?”
“大事不妙!”楊修文面露驚恐,呼吸急促,不停地咽唾沫:
“昨夜起了大火,重犯……從死牢逃走了!”
霎時間,姜昙的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