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群人走後,地上昏死的丫鬟睜眼。
她是剛到茵姑娘身邊伺候的粉黛,專門買來伺候狗主子的。
方才那人打昏她,她其實半道就醒了,隻一直裝昏。
粉黛抖着手去摸白毛狗,那狗卻連身子都湊不齊,隻剩一顆頭在外面,還是狼犬嚼不動吐出來的。
“千金……”
粉黛嗚嗚哭泣,卻不敢大聲,怕那群人去而複返。
千金原本好好的,突然就上吐下瀉,亂拉亂尿。
可千金根本沒吃什麼,吃的都是往常吃的,以前從沒有出現過問題。唯一的可能,就是先頭跟着茵姑娘出去了一會兒。
或許是那個時候,吃錯了什麼東西。
可粉黛是萬萬不敢質問茵姑娘的。
但茵姑娘卻以為,是她沒能照顧好千金,氣得把千金丢出來,讓她清理幹淨了再弄進去。
如今這樣,她回去可怎麼交差啊?
杜衡香。
粉黛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三個字。
方才那群人說,他們要找一個佩杜衡香的女子。
粉黛想到了什麼,慢慢擦幹眼淚。
沈芳茵正在書房内寫字——
青檐哥哥。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她卻怎麼都寫不好。甚至是将姜昙撕碎的紙片拼起來,用白紙在上面描,也描不成樣子。
沈芳茵蓦地抓起紙,揉成紙團扔出去。
不寫了!
正生氣,忽然瞥見門外晃的人影,沈芳茵更生氣了:
“粉黛,你在外面鬼鬼祟祟幹什麼呢!”
粉黛吓了一跳,她慣常是這個懦弱的樣子,說她一句就抖得跟個篩子似的,沈芳茵壓根兒不奇怪。
粉黛說:“奴婢、奴婢來拿幹淨的布巾,千金又尿了……”
沈芳茵想起那條狗,就惡心的不行。
畜牲畢竟是畜牲,不通人性,把她的被子綢衣都拉得臭烘烘的。
沈芳茵嫌棄地說:“快去!這兩天好好看着那狗,别帶來我眼前!”
粉黛喏喏應是,離開了。
沈芳茵繼續對付那四個字,坐了一會兒,她想到一個好辦法,從繡籃裡翻出一個荷包。
荷包裡繡着她曾經的作品,正好是四個字——青檐哥哥。
繡的痕迹和字迹不一樣,這總說得過去了。
沈芳茵滿意地将信封丢掉,仔細地将書信裝起來。她還不放心,把書信拿出來,最後看一次。
嗯,字迹賞心悅目。
姜妙儀真是蠢!隻知道撕信封,沒想到吧,信封和書信,她是分開裝的。
書信還好好的。
一會兒她就送出去。
青檐哥哥。
沈芳茵甜蜜地讓這四個字在唇齒間淌過一遍又一遍。
夜幕降臨揚州府。
施茂林手足無措,站在湖邊。
一絲湖,是這裡麼?
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地方,名字取得奇奇怪怪,來往的人也……
不大正經。
湖上的一艘艘船抵在一處,時不時有女子登船,腰肢擰得像遊行的蛇。船上傳來絲竹聲和嬌笑聲。
這裡似乎……是那種地方。
施茂林想明白後,臉上更加不安了。
這時,又有人登船。
一陣香風停在施茂林身邊,嬌滴滴的聲音貼上來:“公子,一個人站這裡,不冷清嗎?”
施茂林還沒看清那女子長得什麼樣,她的手已摸了上來。
風月場的女子已是老手,一眼看出他是新人。
一手往上,從衣襟探進去。一手往下,扯松腰帶,撈了一把。
施茂林稱得上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受驚般地往後一跳,扭頭就跑。
子揚分明說這是他的兄長,他的兄長料想和他一樣,是一個品性端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怎麼會約他在這個地方見面!
身後那女子讨了個沒趣,撇嘴罵道:“呸,沒種的窮鬼!”
兀自上船去了。
施茂林卻停住步子,驚醒般回過神來。
他險些忘了,他來此處是做什麼的。他想中武舉人,若有可能,今生還想做武進士。
可這世道,單憑功夫是不行的。若沒有熟識的保舉人,他永遠也中不了舉,做不了官。
一輩子都是個沒本事的窮鬼,就連妙儀也要跟他過苦日子。
施茂林再度看向了燈火通明的畫舫。
片刻之後,他心一橫,登船而去。
.
一絲湖上,最大的畫舫之内。
公孫文哆哆嗦嗦喝了杯酒,斜觑上首那位的臉色。
陸青檐手邊是一把琴,随意撥弄兩聲,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近一年來,陸青檐這三個字,傳遍了大江南北。
民間百姓或許聞所未聞,但凡是朝廷中人,無人不知他的名字。
左軍都督府陸青檐陸都事,從七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