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父陸秋松,也不過是靠着救過先帝的功勞,混了個國公的位置。如今新帝登基數十載,陸國公庸碌無為,國公府跟着日漸敗落。
原本,落敗國公的庶子,年僅十九歲,怎麼也不會有這樣的造化。
可他的義父是闫慈,正二品的禮部尚書,深受皇帝器重,是舉足輕重的寵臣。
闫慈無子,隻有三個義子。
其餘兩位沉寂無名,隻有這一位出現在人前。
也隻有這一個,被闫尚書親口稱贊過:“恨不得認為親子!”
近來有消息說,闫慈将取代許道成,成為内閣新的首輔。
闫、許兩黨久已不合,近日鬥得尤其厲害。
關鍵之時,闫慈寵信的義子來到揚州府,怎麼能不讓他多想?
陸青檐許是奉了闫慈的什麼命令,他來,就是闫尚書親臨。姚知府看不清楚形勢,可公孫文怎能不好好伺候?
但這位的脾氣實在太古怪了。
揚州最妖娆的舞姬都在這裡。青澀的如初春嫩芽,能掐出水來,火辣的如異域玫瑰,身姿妖娆。
一個個睜着小鹿般的眼睛,俱穿着薄紗在他周圍轉。
可這位俊秀年輕的貴公子,從出現的那一刻就懶洋洋的,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舞姬怕他手邊的狼犬,加之他眉間始終不散的陰郁之色,一步也不敢靠近。
公孫文實在摸不準他的心思。
從見他第一眼起到現在,隻有在收到純金的文房四寶時,他才說了一句有意思。
“公孫通判?公孫通判?”
“啊?”
懷中的舞姬推了推他,朝首位之人努嘴。
公孫文回過神來,發現陸青檐在看他,頓時吓了一身冷汗,連連告饒。
陸青檐問:“公孫通判在想什麼,這麼入神?我不是讓你傳話給姚公子,人在何處?”
懷中舞姬一聲驚叫,公孫文朝一旁看去,那隻狼犬又來了!
被這野獸的眼神看着,公孫文冷汗涔涔而下。
“姚公子他……”
出了那檔子事,公孫文哪敢叫姚公子來。
于是一聽說陸青檐要逛花船,公孫文便腳不沾地地安排舞姬、美食,恨不得将這位爺溺死在揚州府的溫柔鄉,好教他再也想不起姚公子那檔子事來。
公孫文還以為自己的計策起了作用,沒想到陸青檐興緻寥寥,事到如今,還是想起了這件事來。
公孫文支支吾吾:“姚公子病了,故而不能赴宴。”
連一句“改日”的托詞都不敢提。
陸青檐說:“病了?”
鄧顯插話說:“我怎麼記得,傍晚還見姚公子路過呢?讓我想想,在何處見過他呢……”
扇子輕敲掌心,鄧顯笑道:“想起來了,可不就是一絲湖,姚公子也在這裡逛花船呢!”
這興高采烈的語氣,公孫文快要給他跪下了。
“這,想來是看錯了……”
“帶上來。”
帶上什麼?
公孫文朝門口一看,吓得癱坐在當場。
一身橫肉的漢子走進來,手上拖着麻袋,在地上拉出一條血線。
待他走近了,公孫文發現,那哪是麻袋,而是個活生生的人!
那人血肉模糊,像條快要溺死的魚在地上撲騰。
姚卓,這是姚公子姚卓!
陸青檐推開琴,走到麻袋旁蹲下來,取下堵嘴的破布,笑着問:“姚公子,如今還想邀我登船夜話嗎?”
姚卓的眼珠瞪得大大的,也不知是被怎麼收拾了一通,全然不見往日揚州府無法無天的小霸王模樣。
“長公子!長公子我錯了,求你饒了我的狗命!”
姚卓滑稽地拱起來,将地闆磕得咚咚響。
血星濺到陸青檐的鞋面上,他不耐煩地皺眉,一腳将姚卓踢開。
姚卓轉而求公孫文:“世伯!世伯救我!”
公孫文抖着聲音開口:“長公子,看在姚知府的面上……”
陸青檐用布巾擦着手:“我這已經是看在知府的面子上了,隻要他一根手指,而非要他一條手臂,你占了天大的便宜。”
“鄧爺,鄧爺……勞你說情。”
公孫文喪着臉朝鄧顯,他實在沒想到,這群人有這麼大的膽子,連知府的兒子都敢下手。
可他不似姚知府,他看得清楚,即使他們這麼做了,也不會有任何後果。
鄧顯歎氣,這位白面書生看起來像一位語重心長的先生:“公孫通判,你自己心裡清楚,姚公子做了什麼。”
公孫文是知道。
回去後,他立刻打聽了姚公子四月二十七日的行程。
姚卓那日外出遊玩,撞船邀人不成,趁他們靠岸投宿時,指使家丁燒了船,還聯合店家給吃食下藥,夜深人靜時往屋子裡吹迷情香……
真真色膽包天!
公孫文正是知道姚卓的德行,所以才着人盯着陸青檐幾人的一舉一動。
萬幸,姚府的下人說姚公子方外出遊玩,好幾日才回來。
可他沒想到,除了那個帶刀劍的護衛高手,竟還有一個昆侖奴藏在暗處。
陸青檐早就捉了姚卓,坐在這裡看戲一般,欣賞他誠惶誠恐的模樣。
這樣多智近妖的年輕人,殘忍且狠毒。
察覺到他的視線,陸青檐燦然一笑,露出幾分獨屬于少年的天真神色:
“世伯,為何這麼看我?”
他學着姚卓的模樣叫他,真教人毛骨悚然。
此刻,鸨母忽然在外面問:“各位爺,有一個叫施茂林的,說是來找陸公子,可要放他進來?”
施茂林?
公孫文記得那對野鴛鴦,是陸府那個名為妙儀的女子的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