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茂林心情忐忑,等了一刻鐘。
立在門口的鸨母見了他,不知怎麼,跟見了救命恩人一樣。
他方報上自己的姓名,鸨母便迫不及待地打破了船内的平靜。
一刻鐘後,裡面有人聲邀他進去。
施茂林緊張地入内,發覺船内陳設無比華貴,桌上擺着珍馐美食,桌前的富貴公子和老爺們正襟危坐,連身邊的花娘都規規矩矩。
不愧是大戶人家。
施茂林暗歎一聲,向座中諸位抱拳:“江都施茂林見過諸位貴人。”
許久,無人應他。
施茂林擡頭,席中人仿佛在走神一般,俱都看着他。
其中一位年輕的公子哥更是失禮地盯着他看,不知在想什麼。
那視線居高臨下,是專屬于世家公子哥的打量。
那視線讓施茂林覺得,他并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件有意思的玩具。
施茂林渾身不适。
不過這公子哥容顔俊秀,乍一看有種雌雄莫辨的美,應是小輩,難怪失禮。
施茂林不與他計較,視線在宴席衆人身上一一打量過,鼻青臉腫的,不是。
站着的,一個疤面,一個打扮奇異,也不是。
蓄有短須,更不是。
施茂林于是對鄧顯躬身一禮:“見過陸公子,在下施茂林,是陸昂介紹我來見您的。”
噗嗤一聲。
那位小輩公子哥笑得喘不過氣,施茂林奇怪地看着他,面前這位也笑了:
“我不是陸公子,他才是。”
順着他所指方向,施茂林看到了那位小輩。
施茂林一愣,回過神後面露尴尬:“對不住,陸兄,你面相年輕,我還以為你隻有十七八歲,不想……”
不想竟是陸昂的兄長。
陸昂如今十九歲,這位實在長得不像陸昂的兄長,不過就算他比陸昂大,應該也大不過他。
為了妙儀,他已然等了三年,因此癡長旁人幾歲。
“陸兄?”
陸公子重複了一遍,笑得更加開懷。
“大膽!”
竟敢和陸青檐稱兄道弟!
公孫文有意賣好,卻被陸青檐輕飄飄地看了一眼,頓時不敢發作了。
施茂林猶豫着問:“我、我說錯了嗎?”
先前認錯的那位公子,看着他,嘴角帶着奇異的笑。
不止他,蓄有短須的那位,疤面護衛,鼻青臉腫的那位,也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那應該不是笑。
施茂林忐忑不安。
下一刻,年輕的陸公子突然笑開了,以一副平易近人、甚至是有些親切的語氣說:“你沒有說錯,我正喜歡别人與我稱兄道弟。你就是子揚介紹過來的朋友?果然如他說的一樣,英武不凡。”
施茂林不好意思地撓頭:“承蒙子揚和陸兄弟看得起我,某其實平平無奇。”
“我名陸青檐,這位是世伯、世兄,和鄧顯。”
陸青檐态度溫和,對他如對待一個真正的兄長。
施茂林放松下來,笑着一一叫過,說:“青檐兄弟。”
陸青檐笑意盈盈:“來,我們喝酒。”
鸨母招呼丫鬟送上美酒,動作迅速。
姚卓安靜如雞地低着頭,忽被點到名字。
陸青檐叫他:“世兄你過來,與我們一起喝酒。”
姚卓連滾帶爬地過去。
.
施茂林被安排在陸青檐身邊的位置。
這位高門公子哥比子揚還要健談,施茂林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能接上,他懂自己的抱負,懂自己的不甘,對自己的追求表示支持。
姚卓在一旁應合。
施茂林覺得,自己與陸青檐相見恨晚。
短短半個時辰,施茂林對陸青檐的稱呼,已從“青檐兄弟”變成了“青檐”。
青檐說:“酒逢知己千杯少,施兄請痛飲,美酒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沉寂的舞姬們魚貫而入,熱鬧地跳起來,轉動的裙擺如盛開的花朵,水袖飄逸地甩動着。
陸青檐挑着酒壺,走入跳舞的舞姬中,一扯最中央的舞姬水袖。
那女子被他扯得一個踉跄,推到施茂林懷裡:“這個身姿妖娆,讓她陪你。”
施茂林受驚般地站起來,推開那女子。
陸青檐問:“施兄弟,怎麼了?”
施茂林正色:“青檐,我已有未過門的妻子了,最快半年後就要成婚。我答應過她,不再醉酒,今生也隻有她一個女人。不能食言,否則就對不起她。”
青檐一笑,正要說什麼。
外面忽然有護衛走進來,往桌上放了個什麼。
施茂林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青檐,這是何物?”
青檐将那東西挑起來,說:“或許是……荷包?裡面還有一封信。”
施茂林想到了妙儀,調笑說:“該不會是你心上人的情信?”
陸青檐将荷包裡的信取出,抖開,又看到熟悉的簪花小楷。
看完了信,他饒有興緻地翻騰荷包,說:“誰知道,往日隻送信,如今卻多了一個荷包……為何這麼醜?”
陸青檐看清楚荷包上的四個字,眉頭蹙起,翻開内裡,是精細的針腳和繡紋。
荷包的精妙做工,信上的簪花小楷,與荷包上醜陋的四個字,實在不配。
施茂林沒有看到陸青檐面上的陰沉,熱情地介紹:“女子送荷包,上面繡字,意為示愛,果真是你心上人送的情信!不過這個倒少見,因為繡字是在荷包内裡……”
就和妙儀送他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