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發出吱呀的響聲。
柴獵戶順着門縫鑽入門内,輕輕地關上,再蹑手蹑腳地往裡走去。
“咚”地一聲,他不知撞到什麼,伸手一扶,原來是個破瓦罐。瓦罐裡有些水,灑到了手指上。
柴獵戶湊至鼻下一嗅,香。
原來是裝花的瓦罐,水也是沾了花香的水,真香啊。
這個屋子原先是裝破舊家什的,現在的變化可謂天翻地覆。
不大的屋子中間,挂了一左一右兩層紗帳,借着窗戶縫裡透出的月光,看起來沾了仙氣兒似的。
柴獵戶搓了搓手。
聽說權貴人家的公子哥們,一生下來就是白得很,不比山野的娘們似的黝黑。
他原先聽到這些傳聞,隻當是人們編的。今日親眼得見,乖乖,果真是神仙下凡!
腦子不必說,自然是聰明的。
隻是不知道那一身皮肉,是否也跟傳聞中一樣,比娘們兒的更細膩。
帳子後,床上的人毫無動靜,似乎乖乖地睡在床上,對即将發生的事情絲毫沒有察覺。
柴獵戶激動地掀開了紗帳。
漆黑的房間内,他甚至能聽得見自己的喘息聲和心跳聲。
可是下一刻,他對上了一雙泛着寒意的眼睛。
柴獵戶的心跳驟停,一瞬間,仿佛有什麼從腳底隻沖頭頂,浸透全身。
許久,他才緩過神來。
“原來貴人沒睡啊?”
柴獵戶忍住想罵娘的沖動,腆着臉笑。
陸青檐的眼眸流轉,月光在他的眼中藏起來。
他看向柴獵戶的手:“你來做什麼?”
同樣泛着寒光的,還有柴獵戶手裡的砍刀,他曾用這把刀捅死了那三隻小狼崽。
柴獵戶把刀藏在身後,讪讪說:“沒什麼,貴人怎麼不睡覺?”
陸青檐說:“頭疼,睡不着。”
他的聲音淡而低沉,聽起來像是在輕聲歎息,沒什麼力氣,自然也沒什麼威脅。
柴獵戶的膽子一下子大了起來。
别說他還受着傷,就算是身體好時,估摸也擰不過自己的胳膊。
真香啊,柴獵戶閉上眼睛深嗅,又聞到那股香氣。
陸青檐忽然起身,點了一盞油燈。
柴獵戶沒攔着,因為這貴人公子,看起來并沒有害怕和想要逃跑的意思,反而重新回到了床邊。
昏黃的燈光一照,貴人的好顔色愈發看得清楚。
低垂的眉目,微紅的眼尾。硬朗的男子臉龐,教垂下來的長發一遮,看着跟女兒家似的溫柔。
柴獵戶的呼吸聲變得沉重。
“貴人……”因激動和興奮而變得扭曲的聲音。
貴人對他笑了一笑,上下打量他一眼。
這一眼看得柴獵戶熱血沸騰,沉重的呼吸聲再也壓抑不住,碩大的身軀直沖沖地撲了上去。
陸青檐并不掙紮。
忽然,柴獵戶身體猛地一抖,手臂松開。
陸青檐反手攬住他的肩,在他耳邊歎息似地問了一句:“爽嗎?”
柴獵戶喉嚨裡發出“嗬哧嗬哧”的回應,像是喘不過來氣。他側頭來看陸青檐,牛鈴一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陸青檐血紅的眸子彎起,展顔而笑。
手下匕首拔出來,再次往他腹中一頂,又問了一次:“爽嗎?”
柴獵戶張嘴想要說什麼,陸青檐推開他。
小山一般的身形,轟然倒塌在地。
陸青檐擦了擦臉上的血,用力碾着屍體的下半身。
“老子問你,爽不爽啊?”
地上那人似是死了,又或許還有一口氣在。
陸青檐拔出枕邊的長劍,曳地而來,準備給柴獵戶最後一劍。
他高高地舉起劍。
“陸長公子!”
有人站在門口,不可置信地叫了他一聲。
陸青檐的手頓住了,眼睫微顫。魑魅魍魉的藥性還未過去,他的雙眸仍是血紅的。
陸青檐一動未動,姜昙又喚了一聲:“陸長公子。”
這一次的聲音,輕得仿若聽不見。
陸青檐終于動了:“這麼晚,還不睡做什麼?”
此情此景,他竟還能鎮定地問出這種話。
陸青檐低着頭,長發遮住了半張臉,姜昙看不清他的神色,隻看得到滴血的長劍:
“按大昭律法,殺人者當償命。窮兇極惡之徒,處以淩遲。但……”
地上的屍體暴起。柴獵戶竟還沒死!
姜昙愣在當場,未反應過來,柴獵戶已死死勒住她的脖頸。
“長、長……公子……”
姜昙下意識向陸青檐伸出手。
夜風吹拂,紗帳飄揚而起。陸青檐的臉在紗帳後忽隐忽現,他在看着她——
卻無動于衷。
和今晚飯桌上被柴獵戶灌酒一樣,陸青檐隻冷眼旁觀,并不打算幫她。
姜昙僅疑惑一瞬,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