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耳畔的飛瀑聲也悄然消斂了，等蕭無序再次轉過身，果然已不見那瀑布。

眼前短暫一黑，緊接着，疾風撲面，料峭刺骨，而比那寒風更冰冷的，是周遭此起彼伏的嚎呼和拼殺。

蕭無序臉色微白，視線随着那咚咚的兵器碰撞聲悄然清晰。

密密麻麻的人！

城牆下方，戰馬嘶鳴，筱翎和蕪茔雙方混在一起扭打厮殺，滿目斷壁殘垣、殘兵屍骸，狼煙血火更是把整個天幕染得暗黑又鮮紅。

陰雲密布，風雨欲來。

蕭無序心下狠狠一緊，這是當年蕪茔東城的戰場，她絕不會認錯。

“不隻是東城，還有蕪茔北城，你們的主上即将成為我們筱翎的階下囚。蕪茔相師，我家主上可是很欣賞你，良禽擇木而栖啊！”

就在蕭無序愣神之際，面前突然飄來一道聲音，跟那寒風般陰嗖，聽得她很是難受。

循聲望去，城牆上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人，正垂眸注視着她，眸光沉沉，仿佛料定了她不會拒絕。

竟是紫衿。

不過蕭無序可不記得當年在此地見過這位筱翎城的大公子。

如此拙劣的幻術，可騙不了她。

四下望去，仍是不見伍味子，蕭無序懶得廢話，迎面就是一竹鞭甩出，喝道:“誰勝誰敗猶未可知，不過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訴你，你們赢不了！”

那紫衿滿臉震驚，仍是難以置信地愣在原地，“唰”的一下，竹鞭迎面劈下，城牆上的身影猛地消失了。

那紫衿是被蕭無序一鞭子打走了，不過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個墨衣白羽之人。

那人面上金絲紅線缭繞交織，頭戴血色朱砂黃金墜，手持日月陰陽八卦扇，頭上還頂着一朵大紅花，真是神神叨叨又古古怪怪。

蕭無序果真滞了一瞬，不過卻不是因為她那身古怪的裝扮，而是那人……正是她自己。

那“蕪茔相師”借着城牆騰空而起，靈巧避開蕭無序那竹鞭，又直接擡手朝她掐來，冷冰冰地道:“走到如今這地步，你可真是沒用啊！”

蕭無序側身避開她，不怒反笑道:“過去的虛影，也隻能逞逞口舌之快。”

誰知對面也跟着她一笑，再次迎面撲來，繼續道:“誰告訴你我是過去的你?我是将來的你，你的結局早已注定！”

蕭無序仍是挂着笑，不緊不慢避開她，又反手拽住她的胳膊，好奇道:“哦，是嗎……說來聽聽，我做了什麼，竟讓你如此憤怒?”

“蕪茔相師”掙紮了幾下，卻一時掙脫不開，隻是咬牙望她道:“你竟同兇手狼狽為奸，混淆是非，攪亂三城，真不愧是禍城妖師！”

蕭無序擰眉想了想，認真評價道:“攪動三城?聽着還挺厲害啊。”

對面怒視着她，手腕兒一轉，翻出那陰陽八卦扇，朝着她就是一劃。蕭無序微微後仰，避開那扇上隐藏的薄刃，竹鞭一勾，直接在她手腕兒嘩嘩捆了好些圈兒。

還來不及嘚瑟幾下，蕭無序又聽她道:“曾經伍常少君的死，也跟你脫不了幹系！之後一切的一切，也還是因為你！”

蕭無序神色一僵，笑意也盡數斂去了，對面趁此機會掙脫逃遠了，又道:“趁一切還來得及，乖乖聽我話。”怒意微收，頗有些奉勸的意味。

她本以為如此，蕭無序好歹能聽她說下去，誰知蕭無序竟又是一笑，挽了挽袖子，抽空回道:“差不多行了啊，現在我可沒空陪你繼續玩兒了。不過還是多謝你的提醒。”

話落，又是“唰”的一鞭子揮出。

對面詫異地躲着攻擊，震驚道:“你竟然對我動手?”

蕭無序回道:“縱使你真是未來的我，那又如何?若沒有現在之我，又哪兒有你?你說的又真的是對的嗎?”

縱使面對着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家夥，蕭無序也依然下得去狠手，又是一鞭子招呼過去，見對面一臉憋屈，她更是哈哈道:“有的事我現在不做，以後更後悔了怎麼辦?所以你還是不要礙事了。”

最後一字落下，那金黃竹鞭便實打實地掃了過去。而那冒牌貨眼見着躲不過，便不躲了，面無表情地遠遠注視着她。

就在那竹鞭落來之時，她越發麻木的臉上悄然綻出了一抹笑意。

再之後，“蕪茔相師”便同那紫衿一般悄然消失了，随之褪色的還有高聳的城牆。哀嚎與兵戈聲在逐漸遠去，戰火與硝煙交融旋轉，耳畔的聲音忽遠忽近、飄轉空靈。

又是一番天旋地轉，來不及呼喊出聲，身下便是猛地一墜。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終于是一亮，蕭無序一個哆嗦，竟直接坐了起來。

這次不再是什麼城牆硝煙、陰雲肅殺天了，映入眼簾的是滿室躍動的光暈，半開的木窗框住屋外的參天古木和傾照暖陽，微風悄悄溜進來，送來清新的空氣和漫山的花香鳥語。

看着看着，蕭無序不由得微微一顫，身下傳來柔和的毛茸感，垂首一看，她竟不知何時坐在了床上。

還是這個橫七豎八面向窗外的姿勢……

她昨晚又在觀星?

目光越過透明的房頂直落天際，可不知是她此刻有些虛弱還是那光太刺眼，反正她瞧了半天是什麼也沒瞧出來，便眼疼脖子酸地斜躺在床，透過窗隙窺向林中那一方狹窄的天地。

結果又是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