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棘不發一言,手上動作未停,專心感受着磨豆機裡豆子逐漸被利刃粉碎的聲音,任由空氣中開始漫起沁人心脾的咖啡香氣。
而沙發上的布蘭溫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她依然背對着廚房島台邊的白棘,并未轉頭看她的雙眼,口中發出悶悶的聲音:
“我與你們同去,三日後。”
白棘心下了然,亦并未有任何驚訝的神态,隻擡頭看向她,朝她鄭重地點點頭。
這邊細嘴壺裡的水,眼看着也已經開了,她手邊并無可用的溫度計,隻得估摸着溫度,左手持着細嘴壺,一股細細的水流自那優雅的鶴形壺嘴流出,将濾紙均勻地浸濕,又慢條斯理地将磨好的咖啡粉,平整地鋪在濾紙上。
她的眼中無甚波瀾,隻依然專心地看着手中細嘴壺,水流不間斷地從壺嘴流出,覆蓋住幹燥的咖啡粉,白棘這才停下動作,等待着熱水将咖啡粉焖煮一會,一邊看向沙發上的布蘭溫,認真地從口中說出幾個字:
“謝謝你。”
仿佛布蘭溫的這個決定,早已在她的預料之内。
沙發上的布蘭溫聽到她的回答,猛然轉頭看向那沉着沖着咖啡的女子,一句問話脫口而出:
“你不問我,為何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毫不猶豫地決定參與行動?”
“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那樣。”
白棘手中細嘴壺裡的水重新濾過咖啡粉,淅淅瀝瀝流進木制支架下的分享壺,眼看着那透明分享壺裡的液體逐漸升高,她停止了當作,緩緩将冒着熱氣的咖啡倒入島台上兩個杯子,這才端着兩杯咖啡,朝着布蘭溫走去。
“你不想被那個人遺忘,不是麼?”
這句話音量不大,亦并無什麼音調,隻那樣淡淡地說出,伴随一杯溫度正好的咖啡,輕輕送到布蘭溫手中。
布蘭溫微微一怔,手裡下意識接過咖啡,腦海中卻回響着剛才白棘說出的那句話。
已經……如此明顯了麼?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索性不再自欺欺人,緩緩點頭,口中未再說什麼,隻将手中的咖啡送到嘴邊。
霎那間,帶着明亮酸味的溫熱咖啡充斥口腔,她閉起雙眼,細心感受着這種已經許久未曾體驗過的味道。
是啊,已經如此明顯了。
仿佛沉入某個幾乎伴随她一生的夢境,布蘭溫依舊閉着眼,夢呓般說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話:
“又有什麼關系呢?無非我,便是他的武器罷了。”
白棘并未接這句話,隻默默看向窗外,極默契地,沙發另一邊的布蘭溫亦未再開口,隻餘咖啡的味道流淌在不大的空間裡,萦繞着這間幾百年前建立起來的古老房間。
三日後,行動正式開始。
由于這是第一次躍遷,雖然阿萊西亞和她的團隊已經将一切準備就緒,可畢竟一切仍然都隻是建立在理論基礎之上,并未有任何實踐機會,參與躍遷行動的衆人,也早早做了準備。
所有事前的準備工作,都是為了在曆經蟲族災禍後科技退化的末世之中,利用有可能得到的一切資源,去構建一個能短暫開啟時間通道的能量提取裝置。
白棘一早便抵達黑堡外的實驗室,今天的行動将借助這個如今僅剩下的,設備最完善的實驗室進行。
編号011已經在實驗室裡,與科學家團隊一起進行最後的設備調試。
實驗室空間很大,由核心實驗區與外部觀察區兩部分構成,中間有一個氣閘艙,作為緩沖過渡空間,以防止開門時危險物質外洩。
隔開兩個區域的,有一堵透明鉛玻璃牆,此刻外面的觀察廊上已經有幾個同伴在等待,白棘定睛一看,發現尼缪、阿維侬和亞伯拉罕已經早早便先她一步來到了這裡。
白棘朝着觀察廊上的三人點頭示意,自己亦是默然地站到了玻璃牆前方。
能夠看到,實驗室裡阿萊西亞神情嚴肅,正一絲不苟地再三檢查過每一項設備,确認萬無一失後,才稍松了一口氣。
如今末世條件下,這個實驗室的設備亦出現了或多或少的損傷,現下從觀察廊裡并不能聽到實驗室衆人在說什麼,隻看到阿萊西亞鄭重地走到實驗區域中央,與她的團隊成員逐一擁抱道别,而編号011,則未發一言立于她的身邊。
這個過程花了些時間,觀察廊外的人靜靜等待着,誰都沒有開口催促。
直到阿萊西亞重新開始走動,陸續請那些不參與行動的科學家離開,而實驗室裡轉眼隻剩下編号011、阿萊西亞和盧錫安四人時,那綠眸的女科學家這才擡起頭,雙眼直視着位于觀察廊上的幾個人,示意她們可以進入實驗室。
此刻瑪可辛和布蘭溫也已經抵達觀察廊,而留下來的塞巴斯蒂安等人亦是到達了這裡。
似是送别一般,觀察廊内并無人說話,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的分别與以往每一次都不同,或許當這些躍遷者再回到這裡時,一切就已經開始改變,留下的人不知道自己會遺忘什麼,又新增了哪些被篡改的記憶。
塞巴斯蒂安罕見地沉默了許久,他那一雙幾乎從未有情緒波動的雙眼,此刻卻仿佛被霧霾遮掩一般,令人難以分辨出那眼神深處究竟是怎樣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