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做了很大一桌,餃子,清蒸魚,油焖蝦,粉蒸肉,麻辣兔腿,清炒油蛤……,五個人圍着廚房那六人座小長方桌熱熱鬧鬧圍坐着。
“辰辰,你伸着脖子幹嘛呢?”紀暄研端着碗濃白飄香的魚湯放桌上,沖坐在同一側的倆小孩說。
夏知惜正握着玻璃杯,讓沈谕瑾給她倒橙汁,聽這話收回瞄着茶幾上一大壺玻璃壺的眼神:“看外公榨的蔬菜汁,這綠綠的是什麼汁,應該不是芹菜汁吧?”
紀外公:“芹菜汁怎麼了?你不是喝得下嗎?我可沒在裡頭加洋蔥。”
徐外婆拍了下他:“你還好意思提,有回胡蘿蔔和洋蔥一塊榨,也不說一聲,給人喝吐了,還狡辯說這倆一塊補腦又護眼的,你還提?!”
紀外公囔囔:“我沒提,我這是黃瓜菠菜汁,問她是芹菜汁怎麼的。”
徐外婆聽這也有點疑惑,看了夏知惜一眼,又瞥到扶着扭頭聊天的夏知惜手裡的杯子底,注意着不讓果汁撒出的沈谕瑾,恍然道:“我記着谕瑾吃不來芹菜來着,那時候你正好喜歡上榨蔬菜汁,第一回搞吐的就是這小孩,你那還是純汁,難喝得不行,人小孩還不吃那菜。”
夏知惜聽到這話,猛地扭頭去瞧沈谕瑾,手裡的杯子一抖。好在沈谕瑾反應快,把果汁瓶立起來,沒潵。
他擡眼,瞧她一眼,轉頭給老人家解釋說:“沒有,我現在能吃的。”
徐外婆點點頭:“也對,有些人大了口味是會變些。”
夏知惜瞅一眼,身旁坐着的人,默不作聲地把手裡的杯子拿回來。
夏知惜低頭默默抿了口橙汁,沉默地夾一筷子餃子。
沈谕瑾略有所覺地看她一眼,但現在到底是在飯桌上,兩人也沒法交頭接耳,更别說,夏知惜沒準會假裝沒聽見。
客廳的電視開着,上邊在放春晚,熱鬧喜慶的慶賀不時傳來,飯桌上大人們不時說幾句話,再問小輩幾句話,兩個小孩都有回話,這一來一回熱熱鬧鬧的,居然沒人發現,兩個小孩除去大人的問話,互相沒再遞過話頭。
飯後夏知惜撈了一碗紅糖年糕在碗裡,又拎着個勺子,默默蹲去家裡陽台。
她家的陽台是全景玻璃,視野不錯,站陽台上還能遠遠看見被城市燈映出波光的湖面。
陽台封閉着,冬日晚上也并不寒冷,幾株紀暄研種的花團在玻璃窗邊,室内的光斜着落在上邊打出花影。
夏知惜端着手裡的碗,蹲在門框邊,盯着門内照在腳邊的長條光發呆,不時勺一口彈牙甜蜜的紅糖年糕吃
下一刻,斜光條被遮擋,高大的影子覆在上邊。
夏知惜瞅了一眼,默默往裡邊挪了挪,離門更遠些。
這動作很幼稚。
那黑影的主人顯然也這麼覺着,門邊處傳來一聲輕笑。
夏知惜不搭理,又咬了一口勺上黏糊的紅糖年糕,甜絲絲的味道在口腔内散開。
門邊那人擡起長腿,兩三步到夏知惜身邊,也跟着蹲着,往後靠上牆壁。
夏知惜瞅都不瞅一眼,正想往門邊挪挪,身旁那人開口說:“夏知惜,為什麼生氣?”
夏知惜移動的步劃頓住:“我沒生氣。”
“哦,這樣啊,”沈谕瑾懶洋洋的:“那是誰從晚飯起,就一直在心裡蛐蛐我。”
夏知惜心情本就憋悶,還天降一口鍋,忍不住轉頭瞪他:“我可沒。”
她一轉頭,就對上本就側頭看她的人的眼,她微微一頓。
那張因距離,視野沖擊變得更大的臉,甚至能清楚看見眨眼時,他睫毛搭下的陰影。
夏知惜沒忍住,微微把頭往後挪了些,莫名有些臉熱。
她還沒開口,卻見那人的視線很輕地下移了一些,好似挪到她下半張臉,微微凝了幾秒。
夏知惜還以為自己年糕吃嘴邊了,正想擦擦,那人的視線又挪回來,看着她說:“你晚飯沒搭理我。”
夏知惜莫名從這句話裡,聽出了一絲微妙的委屈。
她眨下眼,莫名有些心虛,轉眼又想起,面前的人,讓她感到郁悶的事,又把那點心虛收回去。
“更過分的,是你吧?”
“嗯?”
夏知惜憋了挺久,還是沒忍住問出口:“你以前明明就吃不來芹菜,為什麼不直接說,而是說能吃呢?”
沈谕瑾顯然對這一大段話給說得愣神,他瞧着,說完話後抿着唇,兀自生悶氣的少女,輕輕眨下眼,聲音有些輕地說:“因為我确實能吃。”
沈谕瑾微歪頭,像是略感不解:“你是因為我沒說清楚,在生氣?”
夏知惜正因着沒忍住說這無理取鬧的話,感到郁悶,聽這話卻猛地轉頭,聲音有些大:“當然不是。”
沈谕瑾一頓,眼睛微睜。
夏知惜顯然氣着了:“我現在是在對,你不坦率說我想了解的事情,感到不爽。”
這話脫口而出,說話的和聽到的都是一怔。
夏知惜莫名磕巴了一下:“想、想了解、朋友更多點,是很正常的事吧。”
她像是漸漸被自己說服:“而且,我們關系這麼好,這麼點小事,你也沒必要隐瞞呀,直接和我說,小時候确實吃不來芹菜。”
說着說着,少女氣性又上來,不滿地嘀咕:“明明知道我把小時候相處的事都忘光了。”
沈谕瑾失笑,這還成他的錯了。
身邊的人,一直沒說話,許是覺得她是在無理取鬧,因為這麼小件事,還幹起生悶氣,不搭理人這種事,難以理解。
夏知惜想着想着,心頭一哽,正要端着碗回屋子裡,就聽身側的人開口說。
“在沈家喜歡和讨厭是相同的。”
夏知惜挪動的步劃頓住,側頭看過去。
少年的面掩在更深的黑暗裡,側過來,正看着她的雙眼,被室内傳遞過來,很細微的燈光點亮一點。
“或者說,喜歡的會變得不喜歡,讨厭的會變得不讨厭。”說這話時,沈谕瑾的臉很慢地往前靠了點,眼底的微光變多: “所以,越是喜歡的,越要藏得好。”
兩人間的距離,漸漸縮近,有一刻,夏知惜甚至覺着,對方的呼吸,很輕地撓到了她的睫毛。
她不适應地眨眨眼,正想往後靠靠,少年率先退回先前的距離。
沈谕瑾的嘴角微勾:“所以,坦率變得很難。”
夏知惜聽到這話,莫名想起沈谕瑾樣闆房般的屋子,想起喜歡卻在書櫃頂層的《小王子》。
她還沒回神,又聽沈谕瑾那冷質微低的嗓音說:“雖然那很難。但是,我可以對你坦率些。”
夏知惜聽着這分明毫無其他意味,不含暧昧,不含引誘的話語,卻又覺着對方在刻意做着什麼。
她的直覺這麼說着,但她看着沈谕瑾看着她,那很專注的眼睛,隻是耳尖泛紅,微撇開頭。
她蓦地想到什麼,眼睛微閃,看着沈谕瑾:“那麼,我問你什麼,你都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