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金丹還是要補。”她又道。
青玉簪在她掌心搖曳成了一片風中枯荷,不敢相信它一個超出世界維度的智慧生物,竟被這個人情世故恒等于零、連男女之情是什麼都摸不清楚的一根筋愣腦袋給擺了一道。
飄零了半天,它終于收攏思緒,不過仍舊不願承認是自己犯了傻,強撐着面子道:“那你就保持這個狀态面對喻扶辭,說不定能繼續推動攻略進度。”
它重新找到思路,一時沒關住閘,寫起了勁來:“增加同處,沒話找話,表達親近,利用回憶,多做提問,增進了解,遇事不決,就翻舊賬。相信我,記住這32字真言,你一定可以早日完成任務歸家!”
寫罷跳将起來,在故離手心連畫了三個歎号,豎貫整隻手掌。
故離沒理會它這些亂七八糟的,隻重申道:“金丹。”
玉簪:“成。”
它劃拉完最後一戳,故離便覺察丹田中憑空而現一股暖流,充盈整個肺腑,緩緩滲入幹澀枯竭的金丹中。待這股溫意稍冷,金丹上一道縫隙已經愈合如初,一顆七零八落可憐兮兮的金丹多了點連接,好歹看着不再那麼搖搖欲墜了。
她簪好青玉簪,撥開床簾下了地。
一站起來她便覺得有些奇怪,她重傷未愈,又先後挨了那陰魂作祟和一碗湯藥,可一覺睡醒,狀态卻反倒比睡前好上許多,腳下不晃,靈台清明,竟有些神清氣爽了。
系統吝啬成性,斷不會如此慷慨貼心,那麼隻剩一種可能:喻扶辭叫人送來的藥竟是含冤下的肚——人家原是治病救人的補藥。
這越發說不通了,系統不會濫發好心,魔頭就更不可能,哪裡來的閑心真給她治病?
玉簪給她反手兩下繞回了頭發上,仍不老實,拿尖端哐哐往她腦袋上戳:“對了,既然你不是為了攻略接近喻扶辭,那你從地牢裡出來為的什麼?”
“殺了喻扶辭,”故離雲淡風輕道,“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等一下!”玉簪方才還美滋滋一番鼓勵,隻覺宿主開竅、勝利在望,看什麼都十足美好,驟然聞得如此豪言壯語,瞬間失色,魂都給驚飛了出去,差點從故離那個松散敷衍的發髻中間滑下來,“殺?你要殺誰?你要殺喻扶辭?”
“不錯。”故離半點沒有出爾反爾的自覺,無比自然道,“我們本就是勢不兩立的敵人,橋不通路,沒有第二種方法可走。況且他死了,自然不會再有人滅世,你的目的也一樣可以達成。”
并非不清楚地牢裡姓楚那小子話裡套話,三分真七分假;玄蒼山一堆長老為老不尊,急功近利卸磨殺驢。但許是同身邊許多人說過的一樣,她天生下來真要比别人少顆心,也就談不上寒心。
所謂修真者芸芸,修行不過修一“道”,隻要道對了,真真假假并無所謂。
喻扶辭手段狠辣戕害無辜,那麼自然是死有餘辜;仙門秉持正道,所以同流無妨。
玉簪像條被打中七寸的死蛇般躺在故離腦袋上,饒是數百年間已被宿主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刺激過不下千百次,它也難以應付這等世界崩塌一樣的震驚。
不知道裝死了多久,它終于蘇醒過來,強撐着第一萬遍勉強拼接好的信心,緩緩寫道:“我真是服了你,故離,你這種人八百輩子也就能遇上這麼一個。”
這一句故離每一輩子倒都能聽上不止八百回,聽來很是親切。
一句過後,玉簪正色,又重又慢地再添上一句:“但你不可能殺得了他。”
它不勸也不罵,卻來了這麼一出,着實有些出乎故離預料。
“願聞其詳。”
“你不要試圖質疑這一點,故離。”其态度之嚴肅,從凝重的筆觸裡便可見一斑,“你是這本書的外來者,我是你的引路人,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
最後一字寫到一半,筆畫戛然而止——故離在房中略轉了轉,除了細緻齊全的桌椅床榻,沒什麼有價值的發現,于是撥開珠簾往外走。
屋中寂靜,沿途莫說攔她,連個人影也不見。隻待轉出屏風,赫然見外廳中一站一坐着兩人。
坐在案前的正是喻扶辭,低頭漫不經心地用一塊雪白絲絹擦拭腿上的劍。旁邊玄衣勁窄的則是左護法,正低頭說什麼,喻扶辭不時閑閑應幾句,卻都沒有話音傳出來,應當是設陣隔了音。
照理說喻扶辭堂堂一個魔頭,不至于連個起卧休整的地方都沒有,眼下卻甯願忍受這種斷音隔言的麻煩,以防話被故離聽了去,還非要跟她擠在同一座屋檐下。
再看屋内陳設皆是精細華貴,故離意外恍惚之間,一時還真有些拿不準先前的“卧房”之說,到底做不做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