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怪。”喻扶辭看着她,笑容惡劣,毫不掩飾,“怎麼,莫非傾河仙君真想躺上一躺?”
故離喘勻了氣,問:“到底是哪?”
“不會吧,故離,你居然還真指望宿敵對你有問必答?”喻扶辭佯作受傷,半真半假道,“那怎麼之前我問你玄蒼山護山陣法,你卻不如實告知呢?真是小氣。”
要故離說句長話都難,更不用說争口舌之快。她眼不見心為淨地阖了眸,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後腦才結實挨上枕頭,房門便被人敲響了,一個年輕男魔修躬身進來,将一隻還在冒熱氣的瓷碗端到床邊矮桌上,又原路退了出去,全稱幾乎沒發出半點聲音,活像個飄進來的虛影。
故離沒動,卻感到有一道目光一直紮在她身上,因為存在感格外強,是以格外擾人安甯。沒能忍耐多一會,她又睜開眼。
“幹什麼?”
罪魁禍首沒有半點不好意思,仍舊斜倚在床尾上看着她,好像眼周那點肌肉脈絡突發急症精疲力竭,挪不動了也似,隻下巴朝桌上那盞瓷碗略仰了仰:“你是陰氣侵體,不是折了手吧,還要我給你端到嘴邊嗎?”
他說話活似點炮仗,張口就起火,一句一個炸。
故離這才了悟出這碗東西竟是特地端進來給自己的,倍感莫名:“裡面是什麼?”
喻扶辭:“毒藥。”
“……”故離對于他這種在宿敵下獄病重時不動手,反倒要繞一大圈大費周章當面下毒來藥人的行事作風實在不能理解,要不是同對方打打殺殺多年,對其能力尚算認可,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腦子不大好使。
不等她敬謝不敏,喻扶辭又道:“反正你也沒得選,喝吧。”
這點确實不可否認,故離百轉千回也不過将将出了地牢,依舊同案闆上的魚肉無甚分别,雖然喻扶辭顧忌着玄蒼内門陣法圖暫未拿她怎樣,但她不認為眼下自己能勻出多少自保之力。
故離精力衰弱,沒心思多和他拉扯。喻扶辭弄她出來不至于就是為了換個地方好叫她死得好看些,這碗裡頭頂天是散真元軟筋骨的藥,畢竟魔頭生性多疑,不關着她不代表不防她。
不必多話,她一隻手伸出床鋪撈過旁邊的瓷碗,仰頭就一滴不剩灌進了嘴裡。
瓷碗放回矮桌,敲出“當”一聲脆響。喻扶辭點炮仗的那團火不知怎的忽然熄了,一張臉失了怒氣,又缺乏生氣滋長的土壤,空泛泛有些空白,看着竟然有點倦怠的意味。
他意味不明地複看了故離一眼,起身走了。
故離終于能有個清淨,方才咽下去的湯藥藥效好得出奇,一察覺她精神松乏便潮水般往上卷。她隻覺腦袋昏沉,識海像黏着的膠體一般稠得撥不開,沒等那截黑衣下擺的影從視野中徹底消失,便枕在床上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眼前光線昏暗,故離躺着晃了晃神,才發覺是床簾不知何時被人合上了。
她坐起身,正要撥開簾幕下床,腦後傳來突然一下銳痛。
伸出去撥簾子的手眨眼便拐向後側,快得在床簾内帶出了一弧微風,一把擒住身後搗鬼之人。
掌心卻一松,沒有握實——不是故離失手,而是那東西的體格要遠遠小于預期,手攥着拿到眼前,鬓邊同時一松,本就睡得走了形的發鬓又散了半邊下來,垂在肩上。
手上俨然是一根束發的發簪,也是在地牢中更衣時一起換過的。入睡太快還沒來得及取掉,仍松松挂在她腦後。
一根筆直的青玉上簡潔明了地雕了幾抹水波紋,樣式簡單,玉料到挺考究,觸手溫潤,也不冰人。襯着那幾筆靈動的波紋,即便在暗淡的光線下轉動,也能泛起粼粼的水光,很是有一番巧思。
但它接下來的舉動就不大讨人喜歡了。
玉簪給故離拿在手裡,活物似的扭了扭,她微微松開手,玉簪尖端便戳在她手腕内側的皮肉上,狠狠地寫起了字來。
才劃拉到第二個筆畫,故離就已經知道它究竟要産出哪門子的垃圾,不動聲色又捏住了玉簪尾端,輕聲道:“是你。”
這東西的生命力委實頑強,短短幾日内已不知金蟬脫殼了多少回,還能緊跟在故離身後,也不知為何想不開非要做這門攻略反派的生意,要是去當背後靈,保不準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了。
系統短短幾日内已經接連給她丢棄了兩回,正在氣頭上,絕不願再被擺弄玩具似的捏在手裡,青玉簪使勁想從她指尖掙出來,将自己活活扭成了蚯蚓才終于得逞。
它金尊玉貴地立在故離手心,拿了個發号施令的喬,頗為矜持地一筆一劃寫道:“很好,你做的不錯,我将會為你修補部分金丹,往後再接再厲。”
“……”故離伸掌托着它,沉默片刻,非常誠心地請教,“我做什麼了?”
“……你不是對喻扶辭進行了包括質問、提醒以及接近在内的示好攻略行為嗎?”玉簪的筆畫不再那麼明晰堅定了,上面镂刻的水波紋也顫顫巍巍抖起來,但還是倔強地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繼續寫了下去,“你不要告訴我,這些都不是你在主觀意義上攻略?”
但故離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它僅存的一點美好幻想:“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