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副本比我想象的還要詭異。”唐向澄率先打破了沉默,“按資曆最老的那幫玩家的說法,福順客棧是自裡世界誕生就存在了。”
他薅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有些煩躁:“裡世界副本一共就五個級别,從一星一直到五星,福順客棧标的是二星,也就是說,它隻是中等偏下的難度,但它卻是三星以下唯一一個沒有通關記錄的副本。”
這麼看,傻子都知道這副本有鬼。因為沒人通關,這個副本的固定産出道具也不為人所知,但沒人願意拿自己的命去賭一個虛無的獎勵。
少通關一個副本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因為一直沒人參加,這個副本就逐漸被玩家遺忘了。”賀徉突然開口,接着唐向澄的話說道,“但是半個月前,系統突然發布了一則懸賞,也正是這個懸賞把它重新拉回了大衆視野:
第一個通關‘福順客棧’的玩家,可以獲得一條線索。”
“——一條關于如何永遠離開裡世界的線索。”
鄧茂安和小熊呼吸一滞。
這個獎勵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賀徉此時已經完全陷入了回憶:“懸賞剛出來的那兩天,整個裡世界都亂套了。”
“有人沉溺于遊戲裡高人一等的快感,害怕底層玩家找到機會離開,極力反對;有人在現實世界身敗名裂,罪名加身,不願離開這個溫柔鄉:但裡世界裡,更多的還是在遊戲裡掙紮的普通玩家。”
“他們精打細算,不願多花一點積分,沒有異能,沒有道具,每一場遊戲都在用命去玩。”賀徉眼神飄向窗外,喃喃道,“他們沒有從裡世界裡得到任何好處,隻獲得了無盡的痛苦,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人與人之間的追求是不可能相同的。這些人在論壇裡展開了持續地罵戰,甚至有的人還在現實世界遭受了敵對者的攻擊。不過,‘自由人’激起的水花還是有限,各大公會的舉動才稱得上真正的‘大動作’。他們開始組織人手下副本,但都沒有結果。"
不管是打算留下還是離開,把線索掌握在自己手裡總是對的。各大玩家公會在懸賞出來的第一時間組織起敢死隊,按各會長商量出來的順序分批進入遊戲。
全軍覆沒。
那段時間,賀徉每天都會混在副本門口的圍觀人群裡,透過那些看熱鬧人的腦袋,看一個個名字耳熟能詳的老玩家全副武裝地進門,卻沒有一個人從門裡走出來。
他倒沒覺得失望。人是适應性很強的生物,他的心态從崩潰轉變為現在的麻木隻花了一年時間,能出去最好,不出去也行,都習慣了。
但事情發展往往超乎預料。
第一批老玩家隊伍覆滅後,各公會高層迅速調整了方案。他們為保住有生力量,放棄組織尖刀隊,開始從中層玩家中抽人,試圖以量取勝,靠個别人的運氣通關。
和他同時間進入裡世界的妹妹意外被選中了。
她沒法拒絕,兄妹倆本就是依附于大公會生存的。公會在平時給成員以庇護,成員必須在必要時回報公會。
妹妹出征的那一天,裡世界的虛拟天氣随機到了大晴天。陽光很好,妹妹胸前的貝殼吊墜熠熠生輝,晃得他眼睛不停分泌淚水。這是賀徉第一次站在圍觀人群最前面,站在這個往日根本搶不到的、完美的觀賞位置。
這也是他最後一次看見妹妹。
一個中庸玩家的死在裡世界算不得什麼大事,妹妹變成了其他人口中的“又一批有去無回的玩家”,成為福順客棧傳說的一部分。但除了他,沒人知曉那群人裡有個姑娘叫賀徜。
一般人在副本裡死亡後,現實中的身體會各種奇怪的理由再死一次。但不知道是不是福順客棧的副本特性,所有參加過的玩家在現實世界都是“失蹤”的狀态。
他連給妹妹收屍都做不到。
賀徉直接自暴自棄,找上了接了私活,打算一人勇闖副本的同公會好友唐向澄,打算親自會一會這個狗屁副本。本以為兩人湊不齊要求人數開不了,不料系統居然拉了四個新人進來,硬是湊夠了玩家數量。
隻是苦了這幾個新人。新人第一個本一般都是一星的,她們一上來遇到二星就算了,甚至還是無解的二星副本。
賀徉苦笑道:“我本來都做好死在這裡的打算了,偏偏把你們給牽扯進來,放心,我一定把你們安全送出去。”
福老闆還在樓上,他們索性在原地席地而坐,複盤現在已有的線索。
鄧茂安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整個福順客棧的信息和盤托出。
“這客棧的掌櫃看起來怪怪的,跑堂小哥倒給我感覺像正常人,他的話應該比較可信。”
“他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像我們一樣的六個人入住旅店,不過都住不滿三天就走了,走的時候悄無聲息。”
她看向賀徉:“所以,那些人都是玩家,走得無聲息是因為通關失敗死亡了嗎?”
賀徉點點頭。
鄧茂安繼續說:“他還說,每次旅客走後,都會有一隻商隊趕來住店。這商隊的人來時全都把臉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長相,但走的時候臉上就毫無遮擋,慈眉善目的。”
“他喜歡商隊,不喜歡我們一樣的旅人,因為商隊會自己疊被子,床鋪什麼時候上去都是幹淨整潔的。反觀我們這些人,屋子裡滿是不知從哪蹭來的黑色泥水,髒的要死。”
鄧茂安補充道:“我也是從這裡開始覺得跑堂小哥值得信任的。他對房間裡的黑泥并不熟悉,不像老闆他們習以為常,應該屬于‘路人npc’,不會故意提供誤導我們的信息。”
唐向澄順着她的思路,将他們在樓上的發現告訴了大家:“我們也發現了,那些空房間裡遍布灰塵,床底下卻是幹淨的。按理說,商隊是金主,怎麼也不能讓他們住在這麼髒的房間裡。”
“除非他們不是人,也不睡在床上。”
“這一點基本能确認。”賀徉贊同道,“客棧前有這麼一道河溝,商隊那麼多商品怎麼運得過來?肯定隻是是個幌子。”
“唯一的問題是,‘死亡真相’到底怎麼定義,我們給的答卷要具體到什麼程度才能算是完成任務?”
衆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