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天的大雨把整座山都丢進水缸之中,重新撈出便被鬼魅似的濃霧籠罩,不速之客在山間發出的聲響驚起山間鳥雀,它們隐于樹叢之上,藏于草叢之中,靜靜觀望。
百丈懸崖在霧氣遮掩下短暫失去了原本的樣貌,好在一顆不慎被踢落的石子成為了阻止來人前進步伐的功臣。
男人手持短刃,半邊身子挂在懸崖邊,幹涸的血漬被山間濕氣洗禮,從頭到腳緩慢滑落,濡濕褴褛衣衫,他擦了一把臉上血迹,露出淩厲眉眼,那雙稍顯色淡的眸中盛滿殺意警惕,疲态隻短暫的在臉上出現過一瞬,咽了口唾沫試圖緩解幹渴到有些發痛的嗓子。
一路追殺而來的四人闖出濃霧,穿着被染紅的白衣,他們本有八人,被男人斬殺兩名,砍傷兩名,他們四人或多或少也負了傷,一路追着男人至此,站在男人不遠處,警惕不少男人半分。為首的白衣人道:“陸玖,大人無意取你性命,随我們回去交代清楚,事畢之後便放你離去。”
陸玖已是強弩之弓,朝他們露出輕蔑笑意,為首那人寒毛直豎,動作比腦子更快,跑向陸玖大喊道:“攔住他!”
話音剛落,陸玖便從懸崖一躍而下,白衣首領險些沖下懸崖,好在被他身後那些人抓住,這才堪堪穩住。
自懸崖峭壁中生長而出的樹杈被一躍而下的陸玖死死抓住,樹枝自己也沒想法有朝一日要被迫托起一名男人。懸挂着的陸玖像隻風筝不斷晃悠,這個動作花光了他僅剩的氣力,哪怕聽到枝丫斷裂的聲響也無能為力,隻能讓自己墜落,跌入深淵之下,氣勢如虹的河流之中。生死有命。這是他最後一個念頭。
河岸濕滑泥濘,四名白衣人從上遊搜尋到下遊,也隻找到了陸玖身上衣服,以及在河水上不斷漂浮,刻有“鷹”字,背面刻有雙刀的牌子。
白衣首領握着牌子面色鐵青,陰沉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派人搜山!”
少年看着約摸十七八歲,身着泛白道袍,刀疤從額角蔓延眉梢平白添了幾分狠厲,背上背着名宛若水鬼,不知生死的人,腰間除了他的短劍,還多了一把沒有刀鞘的短刃,是陸玖的刀。少年踩着濕滑大小不一的石階,三下五除二便至石階盡頭,一所道觀門前。
道觀大門紅漆早已因歲月斑駁,門環不知為何隻剩半隻垂落門上,外牆看起來岌岌可危,牆上大字模糊不清,大門推開所發出的聲響與驚雷無異。
“公子,人找到了。”
是夜,數不清的火光在山間亮起,道觀門被粗魯敲響。
身穿打着補丁道袍,須發皆白的老道慢悠悠拉開了門,見他們無一不手持刀槍利刃,困意吓到九霄雲外,臉上堆笑,對門外那群白衣人道:“好漢們是在山間迷路想要留宿至此嗎?”
一張畫着陸玖容貌的卷軸展開,那人問道:“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老道借着火把光亮,湊近端詳片刻,搖頭道:“沒有。”
那人與身旁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右側那人擠開老道,踏入院落,冷聲道:“搜!”
道觀霎時亮如白晝,嘈雜的腳步聲回響在每個角落,十七八歲,臉上帶疤的少年背着名眼睛上蒙着布條的男人,在幾名白衣人的催促下來到前院,老道也被推搡着站在他們身邊,。
“隻有這三人。”裡院搜完了的白衣人們盡數跑出來,領頭那人朝站在院落中間的男人回禀。
火把齊刷刷怼在老道三人臉邊,拿着卷軸的白衣人将蒙眼男人臉上布條揭下,男人的那雙眼即便面對光亮也毫無反應,是個瞎子。
白衣人丢下布條,手放在老道臉上使勁揉搓,老道大喊道:“好漢,你快把這我老家夥的老臉皮搓掉了!”
站在一旁的白衣人喝道:“不許說話!”
老道趕緊把嘴閉上,待白衣人的手從他臉上拿走時,幾不可聞舒了口氣。
白衣人來到少年面前,少年被身邊兩名白衣人抓住腦袋,想躲也躲不開,不出意外,少年和瞎眼男人的臉都被揉搓了一遍,白衣人在瞎眼男人眼前晃了晃,确認他是真的瞎子才來到中間那人的身旁輕聲道:“都沒有易容。”
中間那人将他們三人打量一遍,指着瞎眼男人道:“他也是道士?”
瞎眼男人不管氣質還是相貌都屬上乘,與這山野格格不入,倒像名富家子弟。
老道忙說道:“好漢,我這大弟子本是一名富人家的孩子,因家道中落,加之眼盲腿殘無法醫治,丢棄在山間,是老道親自帶大的。”
男人又把目光放在少年臉上,捏着他的下巴打量着他臉上的傷疤,冷聲道:“山野村夫也用刀劍?”
少年扭着頭掙脫他的手,面無表情道:“誰說山野村夫不能習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