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玖恍惚間像是聽見了有人在喊他的本名,又好像是方竹佶在喊着風閑,昏迷前則是方竹佶寫滿愧疚的臉。
為什麼要這麼看我?
陸玖神智不清,翕動了一下嘴唇,閉上了眼。
風閑把昏迷了的陸玖帶走,方竹佶似是脫了力,整個人看起來頹喪了許多,不過多時,老道持着一件披風來到内院,順手披在方竹佶身上,看向某處入了神的方竹佶眸子動了動,輕聲道:“謝謝師父。”
老道:“大抵是時歲久遠,術法的作用有些弱了,才會讓他對過往之事想起,以至于被術法反噬。”
“沒有辦法讓他想不起來嗎?”方竹佶看向老道,語調中帶這些懇求,“再試着一次如何?”
老道搖了搖頭,“使他人忘卻過往,本就是逆天之法,人力終有無能之時,況且你自己也清楚,這個術法絕不可能再用第二次,在用藥解咒之前,要讓他适當記起一些,這會讓解咒更穩妥。”
方竹佶輕歎了聲,沉默無言。
天剛蒙蒙亮,道觀回廊下的大鐘響徹山間,大鐘是道觀裡除了三清神像最值錢的東西,老道要求他們每次敲時都要心懷虔誠,不過風閑與看熱鬧的道童從不記在心裡,草草了事之後若被發現就免不了被老道一頓訓斥,隻不過在老道剛吐出幾個字,道童們就會轟散開,風閑也像腳底抹油,一眨眼就沒了人影,隻留下暴跳如雷的老道和坐在廊下看戲并樂此不疲的方竹佶。
離方竹佶不遠處的廊柱倚了個人,是臉色還有些發白的陸玖,他看着院内玩着你追我趕的老道與道童,總覺得記憶像是空了一塊,頭疼的緣由确是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罷了,日後再慢慢想。
陸玖覺得這段日子腦中閃過的那些記憶片段,是自己重傷之後遺留下來的癔症,或許過些日子便好,他行至方竹佶身旁,方竹佶轉頭看向他,微微颔首,“怎麼樣了?”
“很好。”
陸玖面無表情,“昨夜我想問的還沒問。”
“請問。”
院中道童們被風閑與老道帶去吃飯,吵鬧戛然而止,突如其來的安靜令陸玖不自覺壓低聲音,生怕被他人聽見。
“圖,指的什麼?”
“十幾年前覆滅的容家,你應當有所耳聞吧?”
“嗯。”
“容家立于世間數百年,是有名的風水大家,傳言他們知曉逆天改命之法,起死回生之術,更是積攢了數百年的金銀财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容家覆滅前夕,将這些盡數藏起,并将位置制成寶圖,一分為四,其中有三張分别被一名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晦明樓,以及飛宿,也就是你取走。
至于第四張尚且下落不明,據傳是在一名容家後人手中,也就是十幾年前宮中内亂,為求自保,撒謊圖有三張,并将其中一塊殘圖雙手奉給謀逆者的容家小姐,當時的皇後。容家小姐得了性命之後逃出宮去,待衆人知曉她的謊話時,她已經消失在天地之間,而今不知是死是活,這容家留下的術法怕是永無可見之日。”
方竹佶語氣中透出可惜,陸玖本就不好的臉色此刻更是難看,這對着他來說就是無妄之災,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上有一張殘圖。
憑空穴來風的謠傳斷定殘圖在他的手裡,令人發笑。
這件事于陸玖來說并不是大事,另一件事才更讓他在意。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問你。”
“請講。”
陸玖握着腰間刀柄,暗地裡緩慢舒了口氣,似是在做心理準備,沉聲問,“為什麼林中那兩人會有飛宿的笛子,我從大漠到中原的行蹤是不是早就被飛宿中的同伴洩露了。”
“同伴”二字他說的極為僵硬,牙齒間相互磕碰發出的聲音撞擊心裡那面鼓,他看到方竹佶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聽見方竹佶用一種平靜,聽到他耳中卻格外刺耳的語調說道:“你居然還能稱他們為同伴,追殺你的人是晦明樓的人。至于笛子,以及吹奏的方式,除了飛宿給的,還能有誰?飛宿早早就和晦明樓練手,任務上讓你刺殺的高官,實則是晦明樓派人假扮,全都是誘你上鈎的圈套罷了。”
陸玖心中的猜疑得到證實,臉上反倒露出些笑意,對方竹佶的說辭多出幾份懷疑,“你怎麼知道這些?是想挑撥離間?仔細想想,你确實可疑,莫不成你就是那位皇親國戚?特意假扮道士等在這裡,告知我這些計劃,還在那林中兩人布下圈套時提醒我,就是為了讓我交出那張殘圖,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建議,把我的皮剝下來好好看看是不是刻在某處,你的狗肯定樂于做這件事。”
陸玖微微低頭,看向腰間的刀,握着刀柄的手背另一隻手按住,風閑感覺到陸玖的殺意,眨眼間就出現在陸玖面前,他與風閑對視,雙方從彼此眼中看到譏諷挑釁。
方竹佶靠着椅背,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讓他有些疲憊,眼皮微微垂下道:“我對那些術法,珍寶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