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敖枕看見那個一身血衣的修士,忽而撫掌大笑,笑聲不止,驚動了他身後跟着的鳳玉。
他一雙美目陰狠不去,卻閃動着興奮的光芒,他捏着鳳玉的手腕将他拽至身前,鳳玉無所謂地順着力道站過去,雖然不明白敖枕為何發笑,這個位置卻讓他清楚地看見了面前的情景。
“這是何人?”修真界常打交道的那些人,他不至于一點印象都沒有。
此處地貌特殊,岩石乃是地底熔漿所化,堅硬如鐵,若是肉體凡胎從高空跌落,少說也是重傷。面前這個串在一處尖銳岩石上的血衣修士,一頭墨發淩亂,雙眼緊閉,似是沉眠未醒,然而濃眉高鼻,英銳之氣不減,似乎一柄神兵利器暫時封鞘,下一刻就要泛出傷人寒光來。
敖枕一時并沒有先理會鳳玉,他心中計策快速成形,已然壓不住興奮:“當真是——天助我也!”他記性好得很,當下就要吩咐部衆将這血衣修士帶過來,“上次再見,還是三百年前。當真是風水輪流轉!”
他回想起上次情景,想起失态的幼年期,又感丢人,額頭微微發癢,他按了按,将情緒激動的龍角按下去,摩挲着手中鳳玉的腕骨,回過神來才慢慢同鳳玉解釋:“你還記得雲開秘境嗎?”
鳳玉微微一怔,疲憊的眉目慢慢堆起了一點懷念,嚣張的眉眼微微上挑,“你使詐騙的我鳳族将我交出去給你打下手的那個秘境。”三百年過去,早已不是青蔥少年。修真無歲月,後面的刀光劍影,明争暗鬥,終于将他們之間,也将妖族的關系變得錯綜複雜。單純的感情會變質,單純的厭惡深恨會變質,就連鳳玉自己也不清楚,一開始的挑釁和惡劣欺壓是什麼時候變成了喜愛,他的一點真心又是如何給出去的?
回憶一觸即收。
敖枕道:“把這人帶到那位樂正凜面前,不信他沒有觸動。”觸動幾分,他也不知,然而有現成的老天送來的助力不用,他敖枕還不至于如此愚蠢。
“我劫了狼王座駕,那兩頭青鳳正巧可以借此發難。我手下佘崖鎮鳳自我少時就跟随,如今我們兵分兩路,佘崖随我來此界淵深處,鎮鳳監視青鳳一族情報。青鳳一族這幾日并不老實,許是串通了人族勢力,哼…”
前遭才動了借那位人族劍君樂正凜的東風,現下就有送上來的助力,可不是天助我也?樂正凜此人,亦正亦邪看不清,神魔隻在一念間,雖然坊間傳聞樂正劍君清修多年常居寒山,喜愛一柄紅塵劍四處遊曆,惹來無數芳心紅顔。人們似乎淡忘了他身上的“界淵之主”的一面,有意将他往一個中正平和、就像一個标準不過的劍君的模子裡靠。
然而絕不是…
敖枕看着面前的血衣修士,他不知道他的名姓,記憶卻似乎能透過這熔岩石壁,沉寂火山黑土地中,慢慢回溯到當初寒潭初見之時…
如今的境地似乎是當初的情形掉了個,當初這修士霸氣睥睨,眼眸如星如鷹,紅瞳帶來巨大的威懾力,那時候他神情似親昵似調笑地半攬着懷中綠眸少年,這就是他對于那位人族劍君樂正凜的初見記憶了。
後來,這血衣修士不見蹤影,天雷之下他還打着伺機而動契約樂正凜的心思,然而霜雪破空之色,叫他分不清是電光雷光還是劍光,劍修的骨頭是直的,難以催折。他的偷襲并沒有成功,這一下結下了梁子。
……
再然後,那個猖狂大笑來送請帖,一身黑衣行事張揚的樂正凜出現了。這時候界淵已經系于他一人之手。
那時仙門各家都被送了那“十日後繼位”的大典請帖,自問天宗始,百川劍門,散修盟,刀宗,滄海,未瀾宗,天命宗,凡是能叫得出名字的門派,一個不落,那一襲黑衣襯碧瞳,給好些同他有仇怨的修士帶來了莫大陰影,不亞看見惡鬼重返人間。
至于他…敖枕本也在樂正凜的肅清名單之上占有姓名,然而他異常識時務,收到請帖的當天就去請見樂正凜,那樂正凜界淵之下的師父是他麾下一毒醫,最是喜歡拿藥人試藥,機緣巧合之下敖枕發現了藥人之一就是樂正凜。因着雲開秘境的“契約”不成,起了和麾下一人唱白臉一人唱紅臉的心思,他天劫将近,龍角長出一寸,情況再也拖延不得。
都怪“契約”約束的“自願”,讓他久久不能得償所願。
後來樂正凜不知道怎麼地,一朝修為攀升,殺盡界淵一切敢于反抗他的魔物,隻留下那些瑟瑟發抖卻識時務喚他大王的家夥,光明正大在界淵法寶石壁上刻下了龍飛鳳舞的“樂正凜”三個大字。于是地底震動,地動山搖,天下知道,界淵有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