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回溯

申屠淵似乎沉浸在一片迷離幻夢裡。

夢中，似乎一人人影由模糊變清晰，那雙灼人綠瞳亮得驚人，然後他揚眉笑，劍在手，頗有一劍鎮山河之勢。

再然後？

…他想起來了。

那之後的一切，刻在腦海裡，清晰如昨。落到樂正凜臉上的滾燙的溫度，是血是汗是别的什麼也罷，絕不是眼淚這種在申屠淵身上絕迹的東西。那一刻，他忽然真切地、完完全全感同身受了樂正凜當初匆忙趕過來看見天雷之下的他的心情。

愛貴相守。

硝煙。戰火。狼煙。

大好的形勢從什麼時候開始反轉的？

宣明素。

突然持着匕首好像潛伏在地裡一朝破土而出的犰一，或快或慢的一瞬間，他感覺天地皆靜。那是怎麼樣的一種預感，似乎一切都安靜下來，有什麼東西将他定在原地，讓他一分一寸動彈不得。天道終于對他出手了，要将他趕回從前的那個死局上去。

他什麼也聽不見，就連思緒也似乎停止了一瞬。镌刻在法袍上的層層疊疊陣法噼裡啪啦層層碎裂，然後哐哐當當落地了一地報廢的法寶。冥冥的預感告訴他，這才是天道最後的殺招，絕不是雲青他們特意引出的宣明素偷襲而暴露身份的那一招。

當時的情形分明是，犰一被刺了一刀，暈倒在地上。被他們引蛇出洞的天道化身——宣明素在言昭仙震驚的眼神裡勾起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微笑，似乎彙聚力量出了最後的殺招，然後衆人在他面前，齊心協力化解了這道攻擊。

宣明素的身影潰散，表情似乎十分地痛苦，周身隐隐泛出玄妙氣息，他面目扭曲似乎還有無限痛苦不甘，卻隻能不情不願地身體如流沙般消散。

……

似乎他們的瞞天過海計策非常有效，一切都順利地不可思議，系統歡天喜地的聲音還響在耳側：“魔尊大大，這個天道似乎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強！他分明違背了規則，居然敢這樣輕易出現在你面前！我已經收到了主系統提供的抹殺有意識的天道的辦法了，他要是遲散片刻，哈哈，有他好看的！”

他能記得樂正凜一手握劍轉過來一手握住他手腕的溫度，所有的千難萬難似乎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化解。心底一切都十分順利的不安被消解，他穩穩地回握了那隻手，兩人相視一笑。最大的麻煩解決了，死局既已解，那麼剩下的這些正道進攻無需放在眼中。

道一界存亡系于他一人身上，道此界靈氣斷絕再無飛升之路是他申屠淵的因果。阿凜說的對，錯的不是他，而是造成這樣局面的罪魁禍首。

“阿凜。”申屠淵方開了個頭，忽然一股極其強烈的預感讓他下意識喊了一聲：“躲開！”

腳下的土地似乎從中裂開一個大縫，破土而出的是持着匕首表情似乎不再是之前那般被控制般的死闆、還被捅了一刀的犰一——

匕首寒芒，帶有莫大的威脅。所有的隐隐不安告訴了他，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殺招。

眼角已經可以看見匕首寒光，目力可以捕捉到那道光的攻擊痕迹，然而躲不開，掙不得——

阿凜。愛起憂懼。愛生波瀾。申屠淵面色平靜，心中千帆思緒萬般線索串連盤旋，心緒潮水大浪般翻滾，如驚濤駭浪，面色卻極其平靜。他沒有修為，這一擊躲開不得。人力勝天，終究太難。但憑何？為何？！！！

不，這絕不是我的結局。越是緊急，頭腦越是清晰。

辦法…..

直到。

溫暖的力度握住他的腰帶了一圈，銳利的劍光迎上了那匕首，心下的那口氣才松到一半——

那匕首卻似乎有什麼奇異的力量迎上那如此鋒銳劍光卻似全無阻擋一般，攻擊路線不減，依然直逼他心口緻命處！

耳畔是系統的驚呼急促聲，隐隐有哭腔：“這這這，這分明是犯規！魔尊大大，我我我我馬上下載主系統的那本消滅有意思天道的方法手冊…再撐一會兒..!”

“不……”不能讓天道在此時把矛頭對準阿凜…他非此界之人，并不受規則保護，世界本來就在隐隐約約排斥他….他的身體對此界的毒性耐受度不高……不……冷靜……紛雜念頭混入腦海，情緒卻先思緒一步。

撲哧。

利器沒入血肉的聲音。樂正凜記不住自己是什麼心情擋上去的，那唯一能對視的一刻，對方長長睫羽一眨，面容平靜，下一刻那種平靜皲裂開來，似乎被全然打破，慣常隐藏情緒眉眼帶笑的魔尊的平靜面具被打破，露出驚濤駭浪的内裡來！

原來，他也會生氣嗎？樂正凜居然有點想笑。然後，是某種溫熱的液體滴到了臉上，他幾乎刹時一驚，掙紮着要再睜開眼睛去，有心要取笑一句：“有道是風水輪流轉，你可懂我上次的心情了？”然而意識卻似乎被什麼東西牽引着堕入黑暗，心口傷處流血不止，傷口泛黑，幾乎是立時立刻卸掉他全身力氣，要往地上跌去。

天道殺招名不虛傳，樂正凜自負修為實力，未料想自己如此不堪一擊，若是真打中了阿淵…好在他果真實現了他的諾言，以紅塵劍，護一人。阿淵必死結局定然已改…這是他最後一個念頭。

…

申屠淵慢慢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