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谷并非是山谷,而是蕭奕珩命人将宮中的一處園林改建成的住處,園中修建了一方偌大的蓮花池,裡面種滿了紅、白兩種顔色的蓮花,因蕭奕珩以靈力澆灌,那些蓮花一年四季都盛放着,如今滿池的荷葉已亭亭如蓋,若有微風拂過,碧綠的浪潮徐徐鋪開,其上點綴着紅色和白色的蓮瓣,紅色嬌豔似火,白色淡雅如玉。
子夜時分,夜幕籠罩着整個蓮花谷,唯有寝殿内燈火如晝。
一室寂靜,沒有絲毫的聲響,屋内挂滿了紅綢,那浮光躍金的囍字與一對龍鳳花燭格外醒目,與蕭奕珩身上的喜服交相輝映。
桌上靜置着兩杯合卺酒,他端起其中一杯一飲而盡,緊接着款款走向床榻。
離塵安靜祥和地躺在榻上,他的臉色在大紅喜服的映襯下尤為蒼白,正是這抹蒼白刺痛了蕭奕珩的心。
白天抱着他行婚儀,拜天地,周遭人聲鼎沸,如今屋内隻有他們兩個人,一室寂靜,那隐藏在蕭奕珩内心深處的悲涼之感湧上心頭,打得他猝不及防。
他二十一歲登基稱帝,坐擁千裡江山,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孤獨是什麼感覺,好像這三千光景,萬般韶華皆握不住一絲,都是虛幻。
同樣握不住的,還有眼前這個人。
蕭奕珩端坐在榻邊,伸出瑩白的指節輕撫他的臉頰,眼眸低垂,低聲呢喃道:“君如池中蓮花,不染纖塵,蓮花谷是我為你修建的住處,你可喜歡?”
就算得不到他的回應,蕭奕珩依然自顧自地說着:“若我當初跟你回了瀛洲,也許就不會發生後來這些事,你不該救我。前世我欠你良多,本以為讓你忘斷前塵是最好的選擇,沒想到宿命又讓你我二人糾纏在一起,為何會如此?為何曆經兩世都是同樣的結局?”
蕭奕珩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心頭仿佛被剜了一刀。
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傾下去,伏在離塵的身上,感受到了他冰冷的體溫,心頭那處傷口被牽扯得痛苦不堪。
蕭奕珩啞着嗓子道:“離塵,是孤的錯,你能不能再喚孤一聲‘阿珩’?”
龍鳳花燭映照着一室紅綢。
話音落地良久,蕭奕珩感受到了腰間流光佩散發出的靈力,他低頭去看,竟發現流光佩中蘊含着皎潔的光,較之平時更耀眼。
這枚玉佩蕭奕珩随身攜帶了十五載,從未遇到過此等情況,不由覺得奇怪。
他伸手握住流光佩,在感受到一股醇厚綿長的靈力之時,神識瞬間被吸入了另一方天地。
當蕭奕珩緩緩睜開雙眼時,看見的景象令他怔愣許久。
眼前仿佛是一處秘境,天地并非玄黃,而是冰藍和天青兩種顔色互相浸染,恍若仙境,正前方有一棵參天巨樹,枝頭綴滿了冰藍色的花葉,無數細長的枝條如垂柳一般搖曳,參差披拂。
蕭奕珩所在意的并非是美景,而是那樹下的人影。
他本想湊過去看個清楚,卻不料那棵巨樹之外竟有一道屏障,将他攔了個結實。
幾乎是在一瞬間,蕭奕珩便意識到了這是何處——離塵的心海。
而攔住他的屏障應該就是所謂的“禁制”。
蕭奕珩正想着該不該運轉靈力打破這禁制,流光佩就化作了一道白光閃現在他面前。
在蕭奕珩困惑的注視下,流光佩竟化作了一片通體雪白的翎羽,散發着白色的光芒,随後那禁制也逐漸消散。
蕭奕珩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為何流光佩會化作翎羽?而禁制又為何突然消失?
蕭奕珩顧不上這些,因為他心心念念的隻有樹下的人影。
那人靜靜地側卧于樹下,枕着粗壯的樹根,眼眸微阖,仿佛睡着了一般,清俊的容顔好似白玉雕成,月白衣袍的薄紗像雲一樣在樹下層層鋪開,無數冰藍色的花瓣飄落在上面,映襯着他沉靜的模樣,如夢似幻。
雖然這張臉與離塵一模一樣,但蕭奕珩一眼便認出他并非離塵,而是連澈。
蕭奕珩心下一驚,想要去喚醒他,豈料那流光佩化作的翎羽竟先他一步飛到連澈面前,融入了他體内。
這一幕讓蕭奕珩百思不得其解,可來不及多想,周遭的景象迅速消散,接着他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無盡的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個光點,無限放大,最後展現在他眼前的是那些前世的記憶。
并非是從他九歲時開始,而是更遙遠的千年以前——
瀛洲,傾雲宮。
連澈端着一盤橘子經過回廊,輕輕推開了流霜殿的門。
彼時長臨正伏在案前提筆寫些什麼,模樣專注且認真,察覺到聲響後擡眸朝他微微一笑:“連澈,你來了。”
“這幾日你都不怎麼出門,把自己關在殿中寫些什麼?”連澈在他身旁坐下,從容地問道。
長臨執筆的手未曾停下,笑着應道:“沒什麼,我早先答應了一位朋友要為他編撰一部典籍,正趕工呢。”
連澈言簡意赅道:“什麼朋友?什麼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