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開始西沉了。
眼尖的阿萊發現,句注塞的城門正在緩緩閉合。
“殿下,城門要關了!”
“琉軍聽令!”帝姬将心一橫,劍指城門,“給我往裡闖!”
卻聽城樓上傳來一聲暴喝:“哪個不要命的膽敢硬闖句注塞!”
這個聲音太過熟悉,她本能地循聲仰頭,待看清那人面目之後,呆了一呆。
那人探出腦袋,匆匆同她對視一眼,便飛快地縮了回去。
“居然、居然是李奕?”她感到不可思議,“他怎麼在這兒?”
難怪關吏見了小李将軍的印信也不松口,原來早就識破她招搖撞騙的行徑。
她這麼一愣神,手上出劍的速度随之一滞。阿萊會意,帶領軍隊轉攻為守,衛護在主人四周。
隆人自知實力不敵,此刻也不再妄動。
鬥毆的動靜漸消,導緻城門關閉的吱嘎吱嘎聲一下子變得有幾分突兀——她甚至可以聽見門那端的李奕一直在催促快點關門,聲嘶力竭。
緊接着,一個男人發話了:“伯珩,你怕什麼?那個偷你東西的賊人現在送上門了,孤代你會會他,順帶還你清白,可好?”
羅黛抓大放小,自動掠過”偷東西、賊人”等關鍵詞,将側重點放在男人自稱的“孤”字上——這是隆朝親王才具備的資格。
“殿下有所不知,定天帝近日在軍中,秘密宣召一位皇子千裡觐見……”
回想起巴茲總督提供過的情報,她自嘲地一笑:了不得!自己隻是想盡快通過句注塞而已,何德何能誤入了這樣一個局?
*
城門的另一邊,自那個男人說完話之後就陷入安靜。
阿萊等人舉着武器的胳膊早就酸了,奈何隆朝士兵不撤退,他們一時半會無從放手。
羅黛瞅那兩扇城門要關不關的,留出差不多足夠兩人并排行走的空隙上,幹脆和阿萊一對手勢,全員整齊劃一,朝城門方向一寸一寸地挪移。
那些隆人也挺惜命的,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動,敵進我退……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大家慢騰騰地轉移到了城門底下。
包圍圈内的她感到好笑,便分開人牆,伸長脖子向門内窺看。
一股強烈的殺意撲面而來,猛聽馬蹄之聲夾着銮鈴大作,一騎快馬由遠處逼近。
她趕緊側身避讓,說時遲那時快,一人一馬風馳電掣地跑将過來,挾帶的氣勁幾乎直接掀翻了她。
那馬四蹄矯健,通體雪白,長長的鬃毛毫無雜色。騎在馬背上的男子一襲藍衣,寬肩窄腰,兩足扣鑷,身姿挺拔穩如山嶽。
隻這一瞥之間,奔馬便突破重圍跑沒影了,她都沒來得及分辨他的顔貌俊醜。
然而她記住了他負在背上造型獨特的環首刀。
劍的長柄上配備刀身,刀長三尺有餘,光刀镡就有一尺多,為步騎兩用的戰陣之利器。傳說一擊之下,人馬俱碎,故名“斬馬/刀”。
由于造價昂貴、制作工序複雜、重量非同小可,且使用者必須同時滿足超級有錢、身高體長、臂力過人等硬性條件,斬馬/刀在曆史上一度失傳,羅黛僅在古籍當中了解過相關信息,未曾想今日有幸親睹實物之風采。
不論其主何許人也,單憑他使的這把刀,就足為一時之雄。
她忍不住叫好:“厲害!不知這是大隆的哪位高手?”
四方鴉雀無聲。
她撇撇嘴,推敲道:買得起江湖上幾近絕迹的斬馬/刀,穿得起一匹千金的藍色雲紋織金緞袍,再加上那匹白馬當是極品馬種照夜玉獅子,此人定是隆朝皇子無疑!
瞧他策馬狂奔,活像有人在後頭追殺一般……是不是人緣不咋地?他不會就是十三皇子吧?
“不,肯定不是!”她轉而打消了這個念頭,“這位皇子的體格過分高壯了,哪可能搭配那般病弱不能自理的親弟弟?”
羅黛邊想事情邊跨入城門,遠遠的跟李奕來了個大眼對小眼。
“劉、少、爺,”小李将軍磨牙霍霍,“你會講話?”
“哈!哈哈!哈哈哈!”她幹笑,“李将軍,别來無恙?”
“你還會講官話?”
“略懂,略懂,嘿嘿……”
她暗道不妙,快在對面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前甩鍋吧!
随即她一雙久經訓練的眼睛捕捉到,李奕頭施赤帻,左肩負羽,腰束革帶,内着赤色燕尾式襦衣,外披中長款黑皮甲,完全符合她讀過的中原兵種圖鑒裡的武官應戰裝備。
他又不負責守關,平白無故的穿這麼齊整?若說是親身禦敵,卻未着正經的将軍盔甲……
羅黛直覺自己并非誤入了一個局,而是撞破了一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