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她的臉龐漸漸浮現出淺淡笑意。
“梳子都是少将軍親手所制的?”她不答反問。
“長梳斷得厲害,隻好打磨成兩柄。”賀聿欽低笑着解釋,“聿欽手藝不精,但三小姐隻拿去刻花的那柄,倒讓人一時間摸不清,是喜還是不喜。”
春節後那天夜裡,他在她定下的那間客房裡歇憩了半時辰,醒來時摸到身側沙發上的餘溫——她方離開不久,桌上留下一盞新沏好的醒酒茶。
他喝過茶,将衣物架上平整挂好的外衣取下穿上,觸碰到衣裳暗袋時,卻發覺裡面仍有東西。
取出一看,發現發梳隻留下一把。另一把镂花的梳子被她取走,而原先刻了字這柄卻留在他的衣服暗袋中。
那上面先前刻的是何字,又是否是她刻下的,賀聿欽不知。
“留下便留下了,總之我這裡有了一柄。”蘭昀蓁輕聲道。
另一柄就當是存在他那處,留個念想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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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竟有些寒涼,周纓馨覺着冷,點燃了壁爐,立在一旁取暖哼歌。
她手指間纏繞把玩着一小串念珠,是方才随手從壁爐的案台上拿起來的,此時轉頭見賀聿欽下樓來,掌心盤珠子的動作停住,笑嘻嘻地問他:“怎麼就你一個人下來,小蓁姐呢?”
賀聿欽敏銳地覺察到她手裡攥着的是何物,三兩步走到她身邊,将其取走:“她在穿衣。”
周纓馨瞧見他迅捷的動作,稀奇地多打量了他幾眼,下一刻,卻見他将那串念珠果斷丢進了熊熊燃燒着的火堆中。
“表哥你這是……”她意外極了,目光在火堆與他冷靜的面龐上來回橫跳,“那個東西瞧上去頗為名貴的樣子,就這般燒了也不要緊嗎?”
賀聿欽凝眸注視着那團燒得發紅發黑的佛珠,神情淡漠:“無妨。”
它早已成為不該留下的物什。
周纓馨覺着有些奇怪,卻也未去多想,壁爐裡的炭火攜着那串被擲進其中的木料一同燒着,漸漸地燒出香氣。
芳香盈室,饒是一旁正将最後一道菜端上桌的康修銘都不由得朝此處投來視線:“燒的是哪裡的松木,竟有這般香氣?”
一談起香氣,身旁的周纓馨似是打開了話匣子,不絕口地同康修銘論起國内外的香水味道來。
唯有賀聿欽仍舊靜靜地立在壁爐前,凝視着那段佛珠湮滅在火焰之中,被一點點吞噬殆盡。
那是降真香的香味,他聞出來。
與商會宴會那日,高瞻憑欄所說的那番話一般無二,氣味忽而花香,忽而蜜香,忽而果香,隻有珍貴的降真香才能燒出這般氣息。
樓上,蘭昀蓁換上周纓馨的那套衣裳下樓來。纓馨的個子比她略矮些,但好在送到浴室裡的衣裳是件小馬甲長旗袍,原先的旗袍擺當是曳至主人腳踝,如今穿在她身上,堪遮至小腿肚,搭配着那件修身馬甲,倒頗顯露幾分中西相合的新穎之風。
蘭昀蓁方至樓梯轉角處,便嗅見沁人香氣:“屋中燃了什麼香料?”
周纓馨立即回道:“表哥方才将……”
“先吃蛋糕吧。”賀聿欽忽地出聲。
蘭昀蓁未将纓馨未說完的那句話放在心上,并不覺疑,挪步至餐桌邊
康修銘拿出蠟燭點燃,又将屋子裡的燈揿滅,對周纓馨笑道:“今日午雖辦了生日宴,但這次卻是我們三人為你慶祝。”
周纓馨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昏暗屋子裡插着紅亮蠟燭的蛋糕上,全然忽略了被打斷前要說出口的話。
餐廳裡洋溢着溫馨和睦的氣氛,微黃朦亮的燭光籠罩着餐桌邊四人的面龐,使每人的五官都被柔和虛化。
纓馨尚在閉目許願,隔着那層薄黃的光線,蘭昀蓁的眸光漸漸挪到賀聿欽的身上。
他正将一枚巴掌長的禮盒從外衣口袋裡掏出,動作利落而輕地壓在周纓馨面前的碗碟下,收回手時,眸光恰與她的交彙。
她瞧着身為兄長的他有此番動作,面上有些忍俊不禁,故作正經地抿了抿唇,而遮掩在餐桌下的手卻被忽地捏了捏。
蘭昀蓁微微偏頭瞧他一眼,隻見他垂眸着望着自己,唇邊含笑。
他眸底有光亮,也有她,暖黃的燭火将一切都映照得柔情甯靜,若時間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她不動聲色地将他的手牽得更緊,無聲回應着。
對面的康修銘正随纓馨吹滅蠟燭而一并鼓掌歡呼,目光似乎輕飄飄地掠過這側,也不知瞧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