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蘭昀蓁要親自北上來為她診病,榮太太心中可謂是又驚又喜。
驚奇是為,這位傳聞中留洋深造、醫術高超蘭醫生竟情願奔赴北京來為她主刀手術;歡喜又是為,自己這拖宕已久了的沉疴終是能夠醫治好了。
私立醫院裡,榮太太中午時分方經曆完一場心髒手術,此刻正住在特護病房之中好生休養。
蘭昀蓁作為主刀醫生,前去病房裡問詢檢查一番。
“此番呀,我不知是欠了蘭醫生多大一份人情。”榮太太躺在病床上,面容感激地望向蘭昀蓁。
“為醫者,本職便是治病救人,榮太太言重了。”蘭昀蓁為她做完心髒聽診,将聽診器的耳塞取下收起。
“蘭醫生便是太謙和了些。”榮太太微笑着輕輕搖了搖頭,“我早知曉你專攻于心髒,赴滬向你求診之人不知凡幾,我本欲打算這周便坐輪船去上海尋你問診,可你卻體貼至極,反倒己身赴京為我主刀,這份人情我是如何也記下了。”
蘭昀蓁溫和而笑:“榮太太的病狀本就出于心髒,身體虛弱,折騰不得,海上又多颠簸,長途跋涉也并非為良計,思來想去,還是我這個做醫生的主動前來,更為穩妥。”
“你年紀輕輕,又是赴洋留過學的醫學生,雖學得精湛醫術,卻不恃才矜己,屬實是難得。”榮太太親昵地牽過她的手,引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此番是你特意為我北上,我自不能讓你意闌而歸。”
“蘭醫生正值摽梅之齡,不知可許了人家了?”榮太太又問。
蘭昀蓁失笑:“還未曾。”
榮太太喜不自勝:“今夜是我先生的擢升宴,我夫婦二人請了好些人物來參宴,其中有不少昔日軍校裡的風雲人物,屆時你也一并來,剛好結識一些新朋友。”
蘭昀蓁婉言回拒道:“榮太太的手術今日午方做完,正是情況不穩定的時候,為穩妥起見,夜裡我還是留在醫院裡較好。”
“這個你便不必憂心了。”榮太太輕輕拍了拍她手背,寬慰她道,“住在這私立醫院裡,旁的不講,至少護工照料的水平是體貼至微的,最為棘手的手術部分你已順利完成,接下來,也該是你好好休整一番的時間了。”
見榮太太說得如此周全,蘭昀蓁倒也不便再三推拒,隻溫和笑着。
榮太太又添道:“今夜我雖無法到場,你卻也别拘束。我有一侄子,名喚方恕,他同你年齡相去無幾,今晚宴會便讓他領你四處轉轉如何?”
一圈話聽下來,終了,要點竟是落在了榮太太的侄子身上。
蘭昀蓁垂眸暗笑。
忽而卻又思及,方才她話語中所提及的“軍校”二字。
她記得,面前這位榮太太的丈夫,年輕時曾在保定軍校任教,而後才從仕。榮太太既說了有風雲人物會赴宴,也不知這般人物中是否也包括了賀聿欽……
眼下,她正不知如何見他才為合适,此次宴席,若他會赴,那倒是個好時機。
思忖少頃,蘭昀蓁擡眸朝榮太太溫和笑道:“您既安排得如此周全,那我便不拂您的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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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
榮家寓邸燈火通明,賓客如雲。
榮太太雖在醫院養身,卻特意叮囑了司機,要将蘭昀蓁從下榻的飯店送至榮府門口。
赴宴之人衆多,各式的老爺車排了長長一路。
車正緩緩往前宅院門前駛着,下了車的賓客們也皆入内參宴,蘭昀蓁卻從車窗向外瞧見一人。
那人要比旁人頗為不同些,旁人皆往裡去,唯獨他筆挺地直立于原處,并不死闆地幹杵在那兒,卻也不過多地同旁人笑面打招呼——倒似是在等待什麼人。
“那人是何人?”蘭昀蓁問前排的司機。
司機的視線隻在那人臉龐上略掃一眼,便将他識出來:“那位便是我們太太的侄子,方少爺了。”
原來是他……
蘭昀蓁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隻瞧見那人着一身馬甲與西褲,樣貌倒是明朗端正,明明是從未見過的一張臉孔,可為何……他周遭的氣質,卻總叫人覺得似曾相識。
“侄少爺自少時起,便被家中送去保定軍校磨練,平日裡難得歸家一次。我們太太隻有這一個侄子,心中萬分挂念,若非今夜是老爺的擢升宴,隻怕他此刻,該是被太太叫去醫院裡相見的。”司機笑着又添道。
原也是在同一個軍校裡訓練過的……蘭昀蓁的心中之想終得解惑。
難怪,方才看見那方恕,她心中總覺是要見到了賀聿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