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霁看準時間,提前問過大哥,知道他已經回了家,才開車回了山間别墅。
沈明哲是個大忙人,所以回得晚,沈霁想等他一起,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還未走進客廳,沈霁就聽到了沈明哲和母親沈曼低聲交談的聲音。沈明哲不知說了些什麼,沈曼看上去很開心,眼角眉梢都是溫和的笑意。
沈霁就站在門口處,看着那個笑,一時忘記了挪動腳步。
溫柔地笑着的母親很美,可對沈霁而言卻有些陌生。因為在他的記憶中,見慣了的是母親冷漠,憤怒,甚至是發病時的歇斯底裡。
孩童時期還會因為天然的孺慕一次次去觸碰母親對他豎起的冷硬尖刺,即使被刺傷,也隻會一遍遍地反思自己究竟是哪裡不聽話才會遭到排斥,獨自舔舐完傷口以後,再次怯生生地靠近那個永遠不會對自己展露笑容的人。
沈霁收回了目光,他繞過客廳轉角,想無聲地自己上樓。沙發上的沈明哲卻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的聲音,朝他的方向喊了句:“小霁,你回來了?”
沈霁的背脊一僵,還是轉過了身。他一步一步走回客廳,對着沈明哲叫了聲哥,又緩緩地轉過頭看向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美婦人,他微抿起唇,低聲開口:“媽,我回來了。”
沈曼正低頭看着沈明哲給她帶回來的畫冊,仿佛沒聽到那句話一般,擡手又翻了一頁。沈霁已經習慣這樣的無視,倒是沈明哲低喚了一句:“媽,小霁回來了。”說着,沈明哲擡眼看到沈霁手裡提的禮盒,示意他把東西放到桌上。
“媽,小霁也給你帶了禮物,拆開看看吧。”
沈曼終于有了點反應,她的目光從畫冊移到那個包裝精美的禮盒上,卻沒有俯身去看,也沒打算動手拆開,啟唇發出一個簡簡單單的音節。
“嗯。”
沈明哲站起身,替沈曼打開了那個盒子。黑色緞布上躺着一條剔透耀眼的紅寶石項鍊,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母親年輕時最鐘愛的那個珠寶品牌,而這條名為逐日的項鍊,更是這個珠寶品牌創始人可遇不可求的收山之作。
“媽,小霁送的這條項鍊多漂亮,我幫你戴上試試吧。”沈霁微俯下身,将禮盒中的那條項鍊抵至母親面前。
沈曼擡眸,盯着那條項鍊看了一會兒後又慢慢地移開眼:“很漂亮,你幫我先收起來吧。我餓了,先開飯吧。”
負責做飯的阿姨早早備好了一桌的飯菜,幾人坐到了餐桌前,上完菜很快就可以開飯。
各類菜肴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今天是沈曼的生日,廚房這邊特地準備了一塊精緻的紅絲絨蛋糕。阿姨端着蛋糕過來的時候,意外卻在這時候發生。阿姨原本平穩的腳步不知被何物絆倒,她一個踉跄,手裡的托盤徑直往前倒去。
瓷盤落地碎得四分五裂,托盤裡飛出的蛋糕弄髒了離得最近的沈曼的裙擺。她一向愛幹淨,眉梢立刻緊緊蹙起。
沈霁離桌上的紙巾最近,他抽了幾張紙巾後站起身,走到母親身旁後俯下身想要替她清理裙子上的蛋糕漬。
他的手指還未碰到那塊布料,先一步被一隻手狠狠打開。沈霁怔住,垂眼看着自己手背上浮起的紅痕。
“别碰我!不要碰我!”沈曼忽然聲嘶力竭地嘶吼,見沈霁沒有後退,她又近乎失控般地用更重的力道用雙手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沈霁低着身子沒有立穩,不設防地被這麼一推,身子立刻往後栽倒。掌心傳來鑽心的疼痛,沈霁的耳畔傳來阿姨驚呼的聲音。
沈霁看着自己的母親,而那個人卻白着臉移開了視線,不願再看他半分。他的唇邊勾起了一點自嘲的弧度。
他以為自己早已不同于幼時,可現在看來,他依舊一點長進也沒有。
那顆孤寂的心依舊在渴望靠近,那顆心依舊在執着地靠近後被碰撞得鮮血淋漓。
沈明哲立刻站起身朝沈霁走來,想要查看他的傷口。沈霁站起身,從沈明哲那裡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沒事,是小傷。媽的情況好像又不穩定了,今天我還是先走吧。”
說完這句,沈霁不顧沈明哲的阻攔,繞過那堆染了血迹的碎瓷片,徑直往别墅大門走。
他的傷沒有處理,但還是開車下了山。莫名其妙地,車子又抛錨在了半路。不好的事情似乎總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一件又一件地找上門。
沈霁打了個電話讓人過來處理車,自己徒步走上了通往旁邊街市的道路。
這邊似乎是條夜市,這個點人流很多,熙熙攘攘地在大街上流動。越是吵鬧的地方,越能感受到孤獨的心髒在緩緩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