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還真有點脾氣,比自己都不耐煩。
他一手支頤,茫茫然看着她關上的門,思索起來。
駱卿安将門關緊,就好像将自己和外界隔絕。她坐于桌前急急找出兵器圖翻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是她自己最近疏于控制了,她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眼下新歲臨近,她應要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探查消息和學習兵器上。若分了心,她不可能還有第二次重來的機會。
這麼一思量,她的心平靜下來,将注意力放在了書本上。
接下來的幾天,她每日都早出晚歸,但蕭祺竟每日都比她起得早,晚上睡得晚。
早上天光剛亮,她出門就看見他在院裡打拳。由于身上沒好全,他的動作不大,見到她出門笑着打招呼。
駱卿安淡淡點頭後就匆忙走了,他也沒多說什麼,隻是打自己的拳。
夜晚她回來,每每都能看到他在看書,或躺或坐。
自他們住在一起以來,她看見蕭祺幾乎每晚都會看書。他看書的樣子與平時在軍中的模樣相去甚遠,文質彬彬,恬淡靜雅,要說他是軍中請來的謀士她都信的。
每次進屋蕭祺也會和她打聲招呼然後就接着看書了。幾日下來,兩人也就一早一晚見面,其餘無話。
這倒正合了駱卿安的心意,她不喜過于親密。
就這麼過了一小段時間,有一天她去夥房,聽到有個小兵來報,說隆巴将軍傷好,侯将軍有旨将在兩日後為兩位将軍辦送行宴。
夥房裡的人如得聖旨,一下子緊張忙活起來。
駱卿安心裡歡喜,終于等到這天了。
經過這些時日的學習,她已将劉伯的燒雞技藝掌握了個七、八分,屆時她再殷勤招呼,給多桑留下好印象,就算他沒什麼意思帶個廚子回去,她也可以托人求情,說不定她就有機會近到他身邊做事。
雪又下了兩日後,天色終于稍霁,陽光從皲裂的雲層落下細碎的金光,可風還是凜冽的,刮在人皮膚上猶如刀刃劃過。
臨近傍晚,侯恪才帶着多桑和隆巴進了一頂大帳子。
裡面除了侯恪安排的幾名貼身侍衛,還有哈幫也在。
侯恪知道隆巴器重這位侄子,特意頭天晚上就通知哈幫第二日過來和他們一道用餐,他可以借這個機會多見見多桑,為他以後在軍中的仕途鋪路。
隆巴見到哈幫後果然高興,他贊許地瞅了一眼侯恪,對他的做法很是滿意。
多桑見慣了哪怕是在粗人雲集的軍中,也喜歡攀關系籠絡人的做法,而且他也很早就聽聞隆巴看重自己這個侄子,對他甚是上心。
在哈幫殷切和他寒暄後,多桑主動拍了拍他的肩膀,頗為親切誇了句:“孺子可教。”
多桑其實性子粗犷,不擅于應付這類複雜細膩的場合。可他好歹也在軍中浸淫許久,該有的人情世故他還是懂的。
這句話雖簡單,可也表明他認可了哈幫的态度。
隆巴的臉上喜笑顔開。
侯恪看該有的禮節差不多了,就安排大家就坐,飯桌上更好攀談感情。
他的貼身侍衛極有眼力見,還不等侯恪發令,就出去銜接之後的事宜。帳内魚貫而入幾名花枝招展的姑娘,排成一排,羞怯怯拿眼觑着上座的幾人,嬌滴滴惹人憐。
多桑是老熟客了,他熟悉侯恪的套路,沒有顯得很意外。但他永遠有新鮮感,因為侯恪細心地每次叫了不同的姑娘進來伺候。
他挑了位鐘意的姑娘叫她過來,一把将人攬進懷裡。姑娘也識趣地順着他的意,喂他吃酒,在他懷裡撒歡。
隆巴倒很意外在這偏遠之地的苦寒軍營還能享受到溫香軟玉入懷,但他這人在女色上一向克制,見到幾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并未顯露特别的興趣。這點讓侯恪頗為吃驚。
他見隆巴半晌未挑人,試探着問:“将軍可是不喜這些人?要不我再去換些人過來?”
隆巴不想麻煩他,擺了擺手:“不必了,我瞧着這一位挺好。”
他不想駁了侯恪的臉面,随意挑了個順眼點的。侯恪見他沒有不喜,這才放下心。
哈幫不敢在幾位将軍面前太放肆,一直端坐沒有動作。侯恪明白他的拘謹笑了笑:“小兄弟不用感到約束,随意點便是。”
哈幫感受到叔叔正用銳利的目光盯着他,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我怎敢與各位大人同享齊福?”
侯恪哈哈笑起來,對着隆巴道:“你這位侄子啊,以後定大有出息。”
隆巴微微笑了一下,拿起杯抿了口酒。
這時,又進來一隊舞女還有樂師。舞女們各個身材窈窕,衣着妍妍。瞬時,帳子裡莺歌燕舞,弦樂飄飄,熱鬧歡騰非常。
駱卿安早已等在夥房許久,聽到侯恪的侍衛召喚,馬上端了盤送進去。
她掀起帳簾,見裡面的舞女穿着裸露,動作妖娆,座上男女調笑,時不時還傳來幾聲粗俗的葷話,她不喜這種場合,有點後悔非要來送菜肴了。
可若不來,她就無法在多桑面前露臉。頓了一息,她硬着頭皮進去了。
知道隆巴和哈幫都在,她低垂着頭不看他們審視的目光,徑直走到多桑身邊将菜肴放在了桌上離他近的位置,又不動聲色出去拿下一盤菜。
雖動作很快沒做停留,她還是用餘光早就掃了一圈衆人的臉色。多桑果然注意到她對自己不同的待遇,好奇看了她幾眼。
出乎她意料的是,哈幫一向見到她就要炸毛,這次卻很冷靜,看她一眼便自顧吃起了東西。隆巴本就與她不熟悉,也沒做出什麼特别的反應。
進進出出幾輪,她終于将菜拿得差不多了,可惜的是她事先沒料到侯恪會請一堆花姑娘倒酒布菜,不然她還可以再顯得殷勤點。
看來隻能寄希望于最後一招,自己的那隻燒雞。
為了做好燒雞,她時常熏得滿臉漆黑,眼發酸,等在火竈前待得腰酸。今日她終于等到了時機,用自己辛苦學來的燒雞搏一把。
她端着燒雞,心情忐忑,心中默禱多桑一定要喜歡她做的菜。
到了帳中,她努力鎮定下來,在一陣喧鬧聲裡大聲介紹自己這道菜。
“咳,幾位大人久等了。這是我用獨門秘訣制作的燒雞,還請各位大人賞光。”
音樂和舞蹈驟然暫停,衆人的目光齊齊射向她,灼得她有些不自然。
多桑最喜吃侯恪軍營裡做的燒雞,曾經還一度想把這裡的燒雞廚子帶回家。
可是這位廚子稱年紀大了,習慣了這邊的環境,說什麼也不肯去。他也不想繼續勉強,開了個好的價錢見對方還不同意隻好作罷。
沒曾想,夥房又來了個新人學做燒雞。他登時來了興頭。
“奧?是劉大伯教你的?”
“正是,請大人賞鑒。”
駱卿安相信,自己做的應也能得到多桑的青睐。
她心跳不已,上前将燒雞端到了他面前。
侯恪也很好奇:“多桑大人最愛吃劉大伯做的燒雞,我倒還不知道他幾時收了個徒弟?這樣也好,等哪日劉伯榮休,他的衣缽還有人繼承。”
隆巴也催促起來:“那便快打開蓋子,讓大家嘗嘗美味。”
多桑身邊的女人伸出纖纖玉手去揭蓋,可裡面的一幕驚呆了衆人,盤子裡竟隻剩了一隻雞頭和一副大雞架子,上面的肉所剩無幾,還淩亂丢下幾隻吃剩了的雞翅骨和雞腿骨。
駱卿安懵住了,望着一堆雞骨頭呆似木雕。
她的燒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