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大小姐睡得還很沉,床上的兩張被子亂得像事故現場。嬴歡揉捏着酸痛的全身,一頭紮入浴室開始洗漱。
在清潔牙齒的間隙,嬴歡隐約聞見有菜香味從外面飄來,略微思考了一下是誰在做飯。
大概是遊驚時吧,她猜測。
至于為什麼不押注另一個人,她覺得信邬二少爺會做菜還不如信公豬會上樹來得更實際一些。
将口腔内的泡沫沖洗幹淨後,嬴歡随手抽出兩張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水痕。
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浴室的瓷磚上,動作停頓。
那是昨天從她手臂裡流出的血液,殘留在瓷磚的表面,已經幹涸成一灘深色的印記。
嬴歡實際上都快忘了自己受傷這回事,她撸起一隻睡衣袖子,準備先把繃帶一圈圈拆下來再更換新的。
随着繃帶慢慢透出皮膚的顔色,動作變得小心起來,直到最後──一塊完好無瑕的皮膚暴露在她的眼前。
閃着水珠的睫毛顫了顫,嬴歡有些難以置信地觸碰着原先的傷口處──光滑的、平整的,沒有留下一絲疤痕,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
恍然間,她意識到Dr.X其實說得沒錯,蟲族的愈合能力是相當強大的,甚至到了一種令人恐懼的地步。
她的眼睛逐漸變得幹澀,用拇指摩挲着手腕處的皮膚,一種陌生的情緒開始包裹她的心髒。
所以那場戰争才赢得如此艱難,對嗎?
若是說一開始嬴歡還抱着一絲Dr.X在向她說謊的僥幸心理,那麼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她體内确确實實存在蟲族的血統。
而真相就如嬴歡記憶中的那樣──她的父親是一位殘暴不仁的首領,而她的母親親手殺死了父親。
一時間,嬴歡的心底有些五味雜陳,扯唇輕笑,但那笑中卻充滿了悲的底色。
蟲族、人族,她無法選擇自己究竟應該站在哪個立場,因為她生來便是矛盾的。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她?為什麼不能讓她做個正常人?
有那麼一瞬間,許許多多的片段閃過眼前,炮火、殘肢、破損的機甲、來自蟲族的嘶吼,還有……刀尖沒入血肉的聲音。
半隻手臂撐住洗手台,她強行打開水龍頭,用水流沖洗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呼──哈──”她艱難地大口喘氣。
細長的繃帶纏住她的腳踝,半截落在了地上,被濺了一層水漬。
浴室門被敲了敲。
細密的水珠從發絲向下滴落,近乎虛脫的少女透過鏡子,冷冷看向聲音來源。
“姐姐?姐姐,你還好嗎?”那聲音裡藏着焦急,不斷地敲着門,動作越來越急促。
嬴歡捂住胸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再緩慢納入周圍的空氣,就這樣循環往複了幾次,直到能夠緩解堵在喉嚨口的窒息感。
她慢慢地讓自己冷靜下來,扯下腳邊的繃帶将它們纏成一團,扔進智能垃圾桶裡。
等整理好頭發和呼吸後,嬴歡才打開門,然後就直直撞上了邬蘅擔心的眼神。
“你真是要吓死我了!”她扯住嬴歡的某隻手腕。
她剛剛在門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聽起來很古怪瘆人。
她下意識以為嬴歡在裡面出了什麼事,如果嬴歡再晚兩秒出來,她恐怕就要直接闖進去了。
少女眨着眼睛,疲乏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進去洗漱吧。”
沒有多餘的安慰,而是繞過女孩兒向客廳走去。
留下邬蘅一個人在原地怔愣。
*
嬴歡順着香味走到廚房,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穿着圍裙做飯的紅毛少爺。
等等……那個紅毛?是邬漣?
她頗感怪異地挑了挑眉,以為自己又花了眼。
用力轉了轉眼珠,等雙眼再次對焦時,隻見那位少爺正熟練地煎着香腸和蘑菇,同時還在不忘拿出沸水中的水煮蛋。
這種沖擊力不亞于太陽從北邊出來,嬴歡閉着眼揉了揉太陽穴,感覺自己好像還沒睡醒。
算了,就算猜錯了又能怎樣,隻能說明今天運氣不好。
“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做飯?”
邬漣一早就看見某人投來質疑般的目光,他趁着給蘑菇翻面的空隙,扭過頭緊緊瞪着少女。
“你是什麼易碎品?看不得?”
他越是這麼說,嬴歡越是要看得仔細。
别的不說,少年除去那張破嘴之外還是有點兒可取之處的。
肩寬腰窄,腰線比例足矣媲美某些超模,這種身材哪怕是穿樸素的圍裙也相當吸睛。
哪天要是邬明儀一怒之下把他趕出了家門,也能憑這張臉去鴨子店當個頭牌。
邬漣閉了閉眼,那目光越來越直白,他壓抑着怒意,擠出一聲冷笑:“姓嬴的,今天的早餐沒你的份。”
“是嗎?可是你拿了三個盤子出來。而且,食物也是三人份。”
除去讓邬漣不順眼的遊驚時,邬漣、邬蘅再加上嬴歡,這不剛剛好三個人?
“呵──原本是有,但現在沒了。剩下那份可以喂給垃圾桶。”邬漣頭也不擡道。
“……”
嬴歡望着色澤鮮亮、香味四溢的烤香腸,沉默了幾秒。
也罷,她也沒有很想吃就是了。
短暫的遺憾後,她打開冰箱尋找自己昨晚喝過的水,然而翻了一瓶又一瓶,就是找不到她曾打開過的那瓶。
“你看到我的冰水了嗎?”
“你說這個?”他從手邊拿起一個空瓶子,攤了攤肩膀,“真是不好意思,我用來煮蛋了。”
他後面那句話可沒有一丁點兒覺得抱歉的意思。
嬴歡懶得和這種小孩兒計較,重新擰開一瓶水,小口喝着。
她坐在沙發上,打開自己的通訊終端,各種信息已經堆滿,最晚的日期是三天前。
嬴歡平常很少看消息,就算看了也是已讀不回。
自打反叛者入侵模拟世界的消息傳出去後,有很多人給她發了表達關心的消息。
嬴歡大緻翻了翻,有秦醫生、雪萊會長、厄斯校長,甚至還有許久沒聯系過的秦小少爺和柯融學姐。
最早的兩條信息是來自岑之淵的,在今早七點鐘。
【岑】:[視頻]你的小寵物到底還要不要了?
【岑】:它整整鬧了一天一夜,樓下已經投訴兩回了。
嬴歡盯着視頻中來回打滾的小孩兒,默默攥緊了拳頭。
她就說她好像忘了什麼。
沒有尤拉在的一天裡尤為清靜,嬴歡甚至沒覺得哪裡不對。
【尤拉之主】: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尤拉之主】:我馬上讓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