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讓。”巫湫潼心中有愧,隻用了三分力道,誰料江繹那身子骨就像是紙做一般。
“勝負已定,臣不慎傷了郡王,請官家責罰。”巫湫潼單膝跪地,沒有半分悔意,坐在高台的人已經氣得咳了幾聲。
在場之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感慨這靖安郡王和橫威将軍果真是死對頭,剛剛除了有仇的徐三郎,其他人起碼能自己走下擂台。
換了江繹,這一腳是要了他半條命。
“尋常切磋,受傷在所難免。”衆目睽睽之下,江奎知道了巫湫潼的選擇,即使氣憤,也不可能為這種事責罰巫湫潼,當即寬容道,“太醫呢,還不快去給靖安看看。”
内侍慌忙将江繹移到了一處閑置的宮殿,太醫提着藥箱匆匆忙忙趕來時,江繹已經痛得出氣多進氣少。
“禀官家,郡王肋骨斷了三根,得好好養啊。”太醫想着江繹那傷,猝不及防對上巫湫潼那氣狠了的眼神,吓得渾身發抖。
這祖宗手太黑了。
“将靖安好生送回雍王府,先遞個信,讓雍王府好好準備。”江奎沉思良久開口,又看向巫湫潼,“巫異,畢竟是你二人切磋所緻,你把人送回去吧。”
“臣傷了郡王,今夜怕是得留在雍王府,求官家開恩。”
在場衆人這才明白,那沒腦子的郡王純屬被人當了擋箭牌,最後一個上去的不管是誰都會被巫湫潼打成這樣,作為借口拒絕接風宴。
君臣博弈,江繹成了棄子。
很快靖安郡王入宮挑釁橫威将軍豎着進去橫着出來一事傳遍了全京,從斷三根肋骨到肋骨全斷再到一腳踹斷全身骨頭,不過剛剛一個時辰。
馬上這茶餘飯後的談資又要更換一批。
原本門可羅雀的雍王府來來往往不少人經過,都是故意繞路過來看戲的人,百姓居多,也不乏偷偷摸摸的達官貴族。
“巫将軍,我弟弟雖說不着調,但一沒殺人放火,二沒通奸叛國,到底是哪裡招惹了您這尊大佛,要勞您親自給他這麼一個教訓?”
江玄晖身體單薄如紙,但還是将巫湫潼擋在了門外。他說完這段話便脫力倒在仆從身上,咳得撕心裂肺,回過勁來面色蒼白如鬼,那雙眼卻滿是陰鸷,像是暫時蟄伏的猛虎,随時可能暴起嚼碎眼前人的喉嚨。
“今日之事是巫異之過,無奈家中有急事,改日必登門向雍王賠罪,望王爺世子寬宥。”巫湫潼禮數做全,虧得他那麼點時間還命人從将軍府帶來賠禮。
“巫異!你打了我弟弟,把他打成這個死樣,你敢撂挑子走人!”江玄晖揮開他手裡的東西,情緒過于激動又咳了一陣,“扶我,扶我上辂車,我要見官家,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我要讓官家評評理!”
這一口氣沒上來竟是暈了過去。
仆從慌忙腳亂地将他扶回院子,見勢不妙又去請了江耒。
雍王這些年苦于病患,已經淡出世人眼中,這次再見,他還是大病未愈,正值壯年就半鬓染雪。
“本王敬重巫家滿門忠烈,但本王的兒子,斷不可白受委屈,這禮雍王府受不起,将軍若要走,那便走吧。”江耒并未收巫湫潼的禮,丢下這直接離開了,巫湫潼卻一反常态,站在門口不肯走了。
今天這一腳别的不說,至少能讓江繹在床上躺最少一個月。
巫湫潼畢竟從一品的身份擺在那,他不願離開,江耒也無可奈何,“玄晖性子急躁,即使病着也沒改幾分,将軍多加擔待,時間不早了。”
說完也不管巫湫潼跟在他身後進了雍王府。
而病重的江玄晖被擡回了院子後,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看向身旁的仆從,“江繹那小子怎麼樣了?”
“斷了三根肋骨,右肩和下颌有些紅腫,已經上過藥了。”
“叫他别招惹巫湫潼,好了吧,他非要上趕着英雄救美,要不是巫湫潼腳下留情,那一腳可以将他踹死。”江玄晖嘴上奚落着,還是待不住起身朝外走,“我得去看看他。”
還沒到江繹的院子,就聽見震天響的叫疼聲。
“小兔崽子吃虧了吧。”江玄晖心疼歸心疼,該笑還是得笑,折扇一開,朝江繹扇扇風,“消消火消消火,誰讓你找巫湫潼啊,還指望着我這把病骨頭給你上雍州找藥?”
雍州地廣人稀,背靠巫湫潼的封地夔州,一藥對于斷骨再生有奇效。
江繹剛一張口就痛得龇牙咧嘴,說不出話,隻能看着落井下石的江玄晖,眼睛瞪得像銅鈴。
“别看了,笑死我了。”江玄晖見他上半身纏滿布條的可憐樣,想起這小子平日作死的勁就覺得渾身舒坦。
“行了,哥給你讨公道,絕對不讓你這番功夫白費。”江玄晖掐了他的臉一把,出門又是病歪歪的樣,壓在仆從身上猛咳幾聲,“送我進皇城。”
一路上見到辂車的人都議論紛紛,誰不知道巫将軍一腳把小王爺踹個半死,而這辂車裡的雍王世子緊閉雙眼,一副命不久矣之象,還是要強撐着給弟弟讨一個公道,還真是手足情深。
下車後江玄晖被兩個人攙扶,在衆人的目光中一步一步邁進皇城。
江奎見到就是這樣,江玄晖強撐着獨自走到他面前,最後腿沒了力氣,雙膝一軟跪在他面前,像是用盡了最後一口氣,“求官家做主,臣的弟弟生死未蔔,求官家處罰巫異!”
他好像病得越來越重了,江奎看着這個曾經名滿京華的侄子,他從前也是個喜歡熱鬧的孩子。
江玄晖忐忑地俯首,良久才聽見回應,“巫異之過可大可小,畢竟是剛剛立功,功績卓越的将領,若是處罰會失了人心,有堕我江氏容人之風,玄晖,你覺得呢?”
容人之風是這麼用的嗎?
他弟弟斷了三根肋骨,若不是運氣好,現在就是一口黑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