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蔚藍一片，海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安甯。
我和夏彥并排坐在郵輪頂層的甲闆上，微風拂過我們的發絲，讓我想到了不久之前我們還一起坐在海島的山頂上看日出的景象。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想說點什麼，但始終沒有想好該怎麼開口。
日光逐漸變得有些刺眼，我微眯起眼睛看向太陽：“你之前說，希望不該寄托在日出上，也不該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我覺得那個時候我是認同的，我相信以我的努力可以改變既定的命運……可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我動搖了，我在想，是不是抗争越多，失去就越多，到頭來，我想要守護的、留住的，一個都抓不住……”
夏彥微微側頭，看着我的眼神中滿是關切與心疼，他握緊了我的手，緩緩道：“但你還可以抓住我啊。我不會離開。如果信任對你來說太難……你可以選擇隻向我傾訴你當下的想法。”
“這些天，亦溪當年對我說的話總是頻繁地萦繞在我的耳畔，他說，他們為你而死，你真的可以毫無負擔的離開嗎？對啊，我怎麼能毫無負擔的離開，他們還需要一個真相……可後來，我查清了真相又如何，不過是從一個漩渦卷入到另一個漩渦……還因此傷害了‘他’。那時我就明白了，所謂的真相，是最不重要的東西了，比起其他的一切，我隻想要他們回來……隻是我越努力，離我的所求卻越遠。與你之間，也是一樣。我越想要抓住平凡的幸福，越是不斷有人來打破這份平靜。”
“我還能做什麼呢？”我有些無奈地望向他，“做與不做，結果都一樣。”
“我的想法可能不能代表所有人，但是我想說，你有沒有想過，那些人或許從來就沒有想讓你為他們做些什麼呢。他們保護你，希望你自由的活下去，是他們的選擇，也隻是一份祝福而已。我曾經對你說的希望你永遠自由的話亦是如此。它不是負擔，不是要求，而是祝願你未來無論面對什麼，都能有一往無前的勇氣、不會為過去所累。我想讓你知道，我永遠在你的身後，你不是孤身一人。”
“是這樣嗎……”
“你之前在祝福我的時候是對我抱有要求和一定要達成的期望嗎？”
“當然不是。”
“是啊，那怎麼轉換到你自己身上，你就想不明白了呢？你無需為失落退縮的情緒而自責，也無需為做的不好而愧疚，你所有的選擇，隻要遵從本心就好。比起愛這個世界，愛人類，我更希望你可以首先愛自己、在乎自己的感受。就像《獨行者》遊戲裡的寄語那樣，向死而生，不忘初心。”
“可如果我的堅持會傷害到你們呢，在注定不能兩全的局面中，在規則與情感相沖突的情境下，我該如何去兼顧呢？”
“對江亦行，你後悔做出當初的決定嗎？”
“我……”我低下頭去，“我不知道。”
“沒關系，人生本就無常，更不能所有選擇都順意。你不必着急于一個問題的答案，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我會陪着你，等到你真正想通的那一天。”他的聲音如同溫暖的陽光灑在我冰冷的心田，融進絲絲纏綿。
我重新對上他的目光：“謝謝你。以前這些話我都沒有人可以訴說，因為我無法承擔把信任交出去的結果。現在說出來輕松多了。我想選擇相信你。”
放下并不容易。或許，在漫長的歲月裡，我會慢慢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也或許，我終其一生都無法真正灑脫，但是夏彥在我的身邊，我至少，不再孤單。
我擡手在空氣中打了個響指，一個純金制成的精巧盒子出現在我的手心，“這個是當初我準備離開時初代研究員們交給我的，這麼多年，我一直……沒有勇氣打開，我怕我愧對于他們的期待。你願意陪我一起看看嗎？”
“好。”
消解掉盒子上的禁制後，盒子緩緩打開，裡面是無數片泛黃的銀杏葉。
我拿出其中一片，上面浮現出一段話：“還記得你說過喜歡金閃閃的東西，所以銀杏是我們送給的禮物哦，空間流轉瞬息萬變，但總有什麼是可以永恒的。願銀杏的永恒伴随你無盡的旅程，當你看到這些葉子的時候，會知道我們始終與你同在。一路順遂。”
就當我以為話到這裡就結束的時候，後面又接着浮現出一段小字：“步芊芊非不讓我加這一句，我趁她不注意偷偷加的，其實銀杏的含義除了永恒，還有一點我們的私心，所有銀杏樹下的分别都會再次在銀杏樹下重聚。所以無論我們相隔多遠，隻要你想，我們總能重逢。”
我拿起第二片葉子，上面依舊浮現一段話，這次旁邊還多了一段再現的影像，“剛剛抓到蘇喬趁我們不注意在悄摸記錄我們，你看他多過分啊，專挑我們實驗失敗的時候記錄，顯得我們很差勁诶。算啦，誰讓我大度呢，這次就不跟他計較了……想着你要離開了，這段記錄就當作你給你的旅途增添一絲趣味吧。雖然看上去我的樣子最‘奇怪’，但大家都半斤八兩，誰也不許笑話誰。最後——祝你旅途快樂啊！”
時間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很鮮活、很可愛，在這些銀杏承載的話語裡，他們從未褪色。
第三片、第四片……每一片上面的話都是那麼真摯、那麼溫暖，聲音伴随着回憶如同電影一般在腦海中一一閃過，觸及心弦。長久以來我不敢去懷念的情感在此刻全都滾滾湧來，淚水瞬間如決堤之水洶湧而出。
這是我第一次抑制不住地大聲哭出來。
夏彥心疼地把我攬在懷裡，輕輕拍着我的後背，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陪着我，懷抱暖的令人安心。
許久之後，我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我紅着眼睛看着這些葉子，心中感慨萬千。
原來我們早就心有靈犀了，原來，銀杏樹的永恒是這個意思：隻要我沒有忘記他們，他們就永恒存在。相聚從來不難，因為我們從未分開。是我一直，追尋錯了方向。
我想我不會遺憾了。當初的遺憾，在今天又何嘗不是另一份圓滿……
甲闆到郵輪内的距離并不遙遠，我卻仿佛走了一生那麼漫長。好在，還有些人和事我沒有錯過。
“律師小姐……”和夏彥剛走進餐廳，一名警衛忽然攔住了我，他的表情帶着糾結，“請問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夏彥見狀，想要給我們留說話的空間，我卻拉住了他欲離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