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溫腦袋一時沒轉過彎兒來。
夏滢喜歡什麼樣的,關她什麼事?
溫溫目光呆呆。
她眼珠雖因高度數鏡片顯得很小,睫毛卻又濃又翹。
猶帶淚痕,碎鑽般濕漉漉亮閃閃。
盈缺呼吸頓了頓,撇開眼,重複道:“夏滢向來喜歡漂亮的女孩。”
這次,他換了個直白的說法。
擲地有聲。
“像你這樣的,他看不上。”
像她這樣的……
溫溫瞳孔驟縮。
像她這樣的,是什麼樣?
盈缺說話鮮少如此刻薄,溫溫隻覺有萬千根針紮入心中,細細密密地遊走至四肢百骸。
溫溫總算領會了盈缺的意思,一張臉漲得通紅。
盈缺這是認為她在追求夏滢?!
可。
誠如盈缺所言。
像她這樣的人,若是追求夏滢,不是自取其辱嗎?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溫溫思索片刻,想起了一件陳年舊事。
五歲那年,得知盈缺被綁架,溫溫曾去看望過他。
那會兒她與他剛相識,年歲又小,心中沒什麼旖旎情愫,隻覺得他可憐。
便竭盡全力地、笨拙地安慰他。
五歲的盈缺瘦骨嶙峋。
他是私生子,五歲前跟着精神失常的母親過活,明明剛經曆了綁架、斷指,卻沉靜得不像個孩子。
溫溫哄他,給他倒雞湯,送自己最愛的洋娃娃,他也隻是一語不發的,眼睛裡看不出喜怒。
身着軟蓬蓬蛋糕裙、粉雕玉琢的小溫溫,又是倒水剝橘子,又是口幹舌燥地講故事,忙活了大半天。
最後,将一個貓咪玩偶放在盈缺的病床頭,認真道:“你要是睡不着了,就抱抱它,很快就能睡着啦。”
小溫溫雖然沒有經曆過盈缺這麼可怕的傷情,但也受過傷,知道疼。知道太疼會睡不着覺。
病房中,面目蒼白削瘦、卻依舊漂亮得驚人的小少年,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玩偶。
除了斷指,他身上還有許多别的傷,隻能躺在床上。
床頭是一隻毛茸茸的奶白色貓咪玩偶,藍眼睛,頭上還戴着粉豔豔的蝴蝶結。
和她的主人一樣,充滿了嬌貴難打理的氣息。
幼稚又可笑。
然而,小少年眼中的寒冰還是悄然溶解了一隅。
他語氣禮貌而疏離,輕道:“謝謝。”
溫溫曾無數次地幻想過,那天,若聽到了這句謝謝後,她直接離開。
盈缺後來會不會就沒那麼讨厭她。
可人生沒有如果。
小溫溫依舊站在原地。
她是真心來看望盈缺的。
送她來的父母卻不是。
想起父母的千叮咛萬囑咐,小溫溫眼睛盯着腳尖,将裙擺揉得一團皺,磨蹭着對盈缺道:“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那段時間,正是她父親欠下賭債的時候。
溫溫一五一十地向盈缺說了自己家的情況。她父親被單位開除,急需錢用。
聽完後,小少年忽地笑了。
那是溫溫第一次見盈缺笑,那份颠覆認知的驚豔感,便是十幾年後的今天,依舊銘刻在心。
床頭的玩偶被用力扔在地上,蝴蝶結都散架了。
盈缺隻笑着對她說了三個字。
“滾出去。”
……
藕花灣中,河風凜凜,侵肌裂骨。
溫溫從記憶中回神,望着盈缺,舌間彌漫苦澀。
所以。
他現在是不是也覺得,她在假借追求夏滢之名,試圖從夏滢身上博得什麼利益?
可嘲弄的是,她還真就是如此市儈。
她繼續頻頻與夏滢來往,本就是打着要攀附權貴的目的。
溫溫直視盈缺,神情之認真,就差對天發誓了,“我真的對夏滢同學沒有非分之想。”
“你放心,今天之後,我不會再打擾他。”
唯獨追求夏滢這一點,是子虛烏有,她萬萬不能承認,也不想承認。
四周燈光照着盈缺的長睫,在他臉頰投落陰影,像兩片霞光。
刹那間,霞光似乎顫了一下。
盈缺道:“你有自知之明就行。”
自知之明。
溫溫無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