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半東城碼頭有一班飛船停泊,一天内有且隻有一班,停靠時長僅有短短幾分鐘,聽說這個幾分鐘仍然是上面的人花了大價錢取得的。
東城不允許外面的人進入,碼頭排查卻沒有那麼嚴重,沒有人會愚蠢到來這裡偷渡,飛船上科技先進,一旦發現偷渡者,面臨的下場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
這使得季阮有機會,并且不動聲色的混進去。
他準備了賄賂的錢,與一件合格且幹淨的外套,虧了他那張臉,那看起來白皙幹淨,跟長在荒野的其他人的滿臉戾氣全然不同,這讓守城的沒有刻意留意他。
“軟軟,你不和他一起去嗎?”小機器人走在他的旁邊,一雙眼睛看起來悲傷極了。
路很長,季阮沉默了片刻:“伊莎貝拉對我有恩,如果沒有她,我不可能活到現在……”
且幹淨整齊的存活,不需要為了生存出賣良心,或是背叛自己。三年前懵懵懂懂的季阮在這種階級固化,毒品與暴力交織的地方,能同時保持自我與生命,沒有伊莎貝拉引路幾乎是不可能的,她就算是個瘋子,給予他的恩情也太多。
“現在她被人盯上了,手下沒有能用的人,我不能這個時候離開。”
這是他走在路上時所思考的。
不然……
天知道他多想要那張去往外面的船票,去看蔚藍色的大海和青綠色的高山,首都星裡漫長的軌道和無盡的高樓大廈。
飛船停泊着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阮阮……”飛船上,男孩有氣無力,似乎叫了他一聲。
“嗯?”季阮看了他一眼,男孩子軟綿綿的靠着他,他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劉海,叫他漂亮的眉眼遮去了大半。
這真是個漂亮,可愛,且充滿朝氣的小孩子,這地方怕是沒有比他更美好的小生命了。
若是有能力的人……比如說卡文,或是伊莎貝拉,一定能把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門見人,但是他不行,他還沒有那樣的能力。
“怎麼了?”他叫了他一聲,才發現男孩并沒有醒來,季阮笑了笑,将他放在了柔軟的座椅上。
頭等艙,伊莎貝拉向來慷慨。
季阮不打算同去,他很快就要下去,分别即将在即,宇宙太大,此番一别,很可能不會再見,隻是男孩依舊沒有醒來,現實中并沒有偶像劇裡那般湊巧。
小機器人看着季阮有些削薄的肩膀:“阮阮,你确定要我跟他一起去嗎?”
“他還在生病,總不能要他一個人走這麼遠的路,太不安全了。”季阮說。
“可是阮阮,你怎麼辦呢?”
“不用擔心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小機器人有點傷心,作為一種人造的矽基生命,這很稀有。
這源于一百年前發生的機器人暴亂,使得人類在制作的過程中限制了機器人的情商和智商,現在制作的機器人很多都是為了機械式的工作,再也沒有像它這樣有靈性的小機器人了。
“聽說主星的待遇很好,那裡足夠的發達,很少會有性别歧視……艾利爾是個omega,他的待遇一定不會很差……小白,你記得攢點錢,三年……不,可能更久一點,我一定會去找你……”
“阮阮……”
“乖,好了,時間不多了,把伊莎貝拉的那把槍給我吧。”
他從小機器人那裡拿到了那把十公斤重的槍,背到了背上,再穿上了外面的大衣,然後繞着守着城門的士兵,回到了酒館。
這裡有一場硬仗要打,有餓狼看上了這塊地方,酒館裡招牌上寫着閉店休息,伊莎貝拉坐在一樓正中的餐桌前,等待着客人的到來。
……
皇家有一個聰明漂亮的小殿下,今年方才八歲。
小殿下出生的那一年,他前面五個哥姐都已經成年,幾個人為了權勢争得不可開交,皇帝非但不調和,反而坐山觀虎鬥,甚至隐隐有推動之勢。
皇帝有病。
精神病。
他頗為開懷的看着他幾個子女為了一些他看不上的雞零狗碎,争得頭破血流。
就是在這個腥風血雨的節骨眼上,皇家新出生了一個嬰兒,他漂亮,柔軟。
小殿下生性敏感,他被教導的聽話,乖巧。
“艾利爾殿下,您應該多笑笑,這樣看見您的哥哥姐姐才會高興,才會喜歡你。”
……
季阮向往的首都星此時正是春季,春暖花開。
中心城市裡摩天大樓直插雲霄,中有一處惹眼的古時候英倫風的莊園,這寸土寸金的地方,養了不知道多少成片成片的花和綠植。
穿着講究的貴族家的少爺騎着馬匹在小路上行走,停靠着許多奢侈懸浮車的别墅裡,穿着大裙擺漂亮衣服的女人興緻缺缺的出了門,黑白制服裙子的omega仆人推着小車,電梯從1樓來到了2樓,很快又顯示到了頂層。
病人修養室裡,仆人将花束重新換上,艾利爾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看着天花闆上堆砌的浮雕。
浮誇,徒有其表,當不得貴族的稱号,艾利爾心想。
“你膽子真大啊,離家出走?你知道你這一行為給皇室蒙了多少羞嗎?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盯着你看,在盯着皇室看,你知道要花多少精力才把這一醜聞給壓下去嗎?”
“……我向來以為你乖巧懂事……結果呢?不滿意家裡的安排就自己偷偷跑了出去……你說你都跑出去了,怎麼又這麼狼狽的回來,死在那裡不正合你意?”
“……也不能這麼說,他畢竟才回來,還惹了病……”
“你少替他說話,他自己還不嫌沒臉丢人呢!”
……
令人難堪的聲音持續了很久,他分不清楚誰是誰,誰又說了些什麼話,隻覺得那聲音嘈雜聒噪,且持續了很久。
屋裡的人陸陸續續的推門出去,隻剩下一個齊劉海模樣俏麗的小女孩趴在他的床頭,叫他哥哥。
“親愛的艾利爾哥哥,你去了垃圾星,聽說那裡都是病毒和髒東西,你是惹了一身病回來了嗎?”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