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止是夏姐,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穿透力極強的笛音逐漸散去,留下一陣陣似有似無的餘音,像一隻鋒利的箭直直穿透了夏姐的心髒。
她臉上的微笑已然僵住了,數秒後,嘴角和眼角開始不自主地抖動,笑和哭兩種表情扭曲在了一起,面上的血色在瞬間褪成慘白。
緊接着,指尖、手臂、軀幹在頃刻間失去了控制,不願相信這一切的自我否認和潛意識接受後誕生的痛苦互相侵占着她的大腦。
夏姐的眼神呆住了,晶亮的黑色被渾濁的濃霧覆蓋,“嘭”的一聲——
她從椅子上滾了下來。
“夏姐!”
旁邊的兩三人吓了一跳,忙上前七手八腳地把夏姐重新扶回到了椅子上。
此時,夏姐的眼珠已經上翻,整個人如被抽到了骨頭一般,必須有幾人扶着才能坐住。
但在這樣的時候,另一桌的幾個年輕人卻格外興奮。
值得一提的是,村子裡的幾位年輕男性全部都是體格健碩的類型,甚至在一個13歲的小孩手臂上也能看到線條分明的肌肉。
那幾人激動地對視了一眼,陸續離開了禮堂。
他們的離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同桌的幾位老人。
不同于夏姐的崩潰、年輕人的興奮,這幾位老人隻在笛聲響起的瞬間有情緒波動。
無論是悲傷還是興奮都被他們排除在外。
笛聲消失後,老人們靜坐了一會兒後,雙手合十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村長也回來了。
聚在夏姐周圍的村民給他讓了路。
從他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村長将手裡的棉布包裹遞到了夏姐的懷裡,又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像是一種信号,所有的人都開始往外走,包括孫聞聞和盛清風。
在禮堂前荒蕪的空地上,嘶啞的痛哭聲從禮堂内傳來,村長蒼老的聲音響起:
“去接人吧。”
說着,兩隻深陷的眼睛盯住了站在人群之外的二人:“你們也來。”
兩人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們跟着村民一路往東走,順着蜿蜒小道爬上山坡,再又走了數百米後,從左側忽然襲來一陣狂風。
風中摻雜着雪粒子,冷不丁打在人身上如突然挨了一個巴掌。
但再多的驚吓都不及人們眼前看到的這一幕。
蒼茫的皚皚雪地上赫然躺着一具漆黑的幹屍。
屍體隻有常人一半的大小,從上面的皮肉狀态已經分辨不出身份,飄落的雪掉進了幹裂皮膚的縫隙裡,像一簇簇盛開的白花。
極緻的黑與白同時出現在同一事物上,可怖但又極盡美麗。
孫聞聞眉頭緊蹙,□□被燒焦的餘味源源不斷地鑽入鼻腔,胃裡明明空蕩,但卻似有物體将喉管之下死死堵住,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這是他第二次聞見這股味道了。
體内平穩的熱能突然掀起了波浪,一起一伏間,連身體的溫度也開始不受控制。嗓子如被烈火烘烤,幹澀地甚至有了血腥味。
但很快地,又有一股力量在體内激蕩開來,如冰鎮的薄荷一般,緩慢但強硬地将一切波動壓了下去。
村長繞着幹屍走了一圈,用手裡的拐杖敲了敲下肢,黑色的、燒幹的皮膚碎屑被磕下散落在雪中。
這時,人群後傳來了物體拖拽的聲音。
是那些年輕人來了。
鵝毛大雪的天氣,幾人卻全部裸着上身,充盈的肌肉附着在軀幹上,但因為許久沒有曬到太陽,透出一股不健康的蒼白。
粗壯的麻繩從前胸繞過,後面拖着的卻是一個睡袋。
睡袋在雪地上拖出的劃痕一直蔓延到了幹屍身邊。
說是睡袋,但瞧它打開的方式更像一個睡眠艙。
他們将屍體擡進了艙内。艙門合上之後,所有的味道瞬間消失。
幾人将麻繩綁在腰胯上準備拖走,此時,村長突然咳了兩下。
皲裂烏黑的手指向盛清風,說:“你也去。”
盛清風沒做聲,垂在身邊的手微不可察地碰了一下孫聞聞,便上去了。
即便在這個時候他臉上仍揚着笑,但那雙灰色的眼睛裡卻是凝着一片冰霜。
他們将睡艙拖到了小道旁的山側,那裡已經排着數十個雪坡,有個放着紙花,有的卻已經快被風吹散了。
13歲的的小孩跌跌撞撞地拎着比他還高的鐵鏟跑了過來。
幾人拿過了鐵鏟,在成排的雪坡後挖出了一個坑。
年輕人忙碌埋葬,其他人靜待默哀,盛清風離開後,孫聞聞獨自待在了一邊,沉默地看着。
但這會兒,村長悄悄走到了張嬸的邊上。
他壓低了聲音問:“怎麼樣?”
張嬸吓了一跳,随即慌張地看了看四周,低下頭道:“試了,沒打開,連開口都沒找到。”
視線瞄了眼前面,繼續道:“另一個...不給。”
村長眼神沉沉,滿是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過了幾秒,張嬸猶豫地開口:“村長,他都答上來了,可能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