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阖房門,左顧右盼,未發現一個人影。
秦娘子不在家?想來也怪,張泉出如此大事,秦娘子竟一面都未露過。
她借着微亮的月光,摸索着房内物什。東西少得可憐,能看得清的隻有一張廢木搭的木桌,兩把木椅,一張木榻。
沈書清驚覺不對,屋内陳設與她上次受秦娘子相邀來家中做客時完全不同,張泉縱然隻是一賣燒餅的攤販,家中也不至于如此清貧。
張泉到底遭何變故,家中值錢之物竟一件未留。秦娘子為何不在家中,夫妻二人如此恩愛,怎會無故消失。
她悄聲靠近木制的架子旁,木架上物件盡數已空,唯獨底下那層還留有一個竹編籮筐,一塊藍色棉布嚴嚴實實地蓋在上方。
沈書清抱起籮筐,将棉布掀開,裡面放了虎頭帽,幾雙小巧的鞋襪,還有撥浪鼓、風車等孩童喜愛的玩具。
難道是秦娘子有喜了?如此想來秦娘子回娘家養胎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将東西一一歸置籮筐内,瞥到地上躺了一張發黃的紙。她蜷起身子,伸直手臂,撿起紙。
牆角光線甚暗難以看清,她挪至皎皎月色前,借着月光查看紙上内容。
是一張棺材買賣文契。
沈書清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張泉父母早亡,僅留下一燒餅攤和這一間屋供他度日。那這一紙棺材又是為誰,難不成是秦娘子?她眉頭緊鎖,癱坐在布滿塵灰的地上。微塵在月光下肆意起舞,了無牽挂一身輕盈,倒真叫人羨慕。
原樣将屋内事物擺放完,她悄悄打開房門,踩着漸濃的露華,翻進徐二娘家的後院,疾步離開。
翌日清早,沈書清帶着傅深的傘便踏進棺材鋪子,泰然自若地坐下。
何掌櫃雙手懷在胸前,邁着小碎步火急火燎地跑來,額上蒙了層細汗:“主簿大人,出何事了?”
沈書清遞給何掌櫃一方帕巾,笑吟吟道:“家中一切安好。今日來找何掌櫃,是想問點事。”
“主簿大人想問何事?”何掌櫃接過帕巾,淺淺擦拭額上的薄汗。
“長街處賣燒餅的張泉,這幾日可有來過你鋪上?”
“來過,來過。”何掌櫃應聲答着。
沈書清神色微凜,嚴肅看向何掌櫃:“何時來的?采買何物?”
何掌櫃放下帕巾,撓頭思索了番才開口:“五日前來的,說是要一大一小兩個棺材。下葬之事頗有講究,我便多問了兩句是何人下葬,張泉說是家中妻兒,我見他可憐一人,就送了些白燭紙錢給他,也算給自己消災。”
聞言,沈書清心頭一緊,手暗暗握拳。張泉和秦娘子未有孩子,若是有,隻能是秦娘子腹中胎兒。如此一想,張泉失瘋便說得通,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兒一齊去世,不管是為夫還是為父都心如刀絞,生不如死。
五日前,那時她正忙于修堤,連胡縣令見到張泉都不知是何事,這案子恐怕不是發生在江都縣。
沈書清微微皺眉,忍着心痛接着問道:“張泉當時可有異常?”
何掌櫃無奈搖頭道:“人已經氣神全無,徒留具軀幹幫妻兒料理後事。好端端一人無故遭受這種打擊,換做是我,恐怕會比張泉更絕望。”
心如烈油灼燒,一滴一滴熔化成血淚。沈書清想起昨日張泉在河邊神志不清地徒手拔楊柳,衆人圍在他身邊指指點點,全當看笑話。李玚全然不顧張泉遭遇,一心隻為自己籌謀,把張泉當做圖謀的工具。她沉下氣,艱難開口問道:“張泉可有說葬在何處?”
何掌櫃擺擺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沈書清抹了抹眼角,取過桌上的帕巾,拿起傘,扯出一絲笑容:“今日叨擾何掌櫃了。”
“我看主簿大人面色不太好,我送大人出去吧。”何掌櫃輕言安慰道。
沈書清點點頭,手肘撐着桌子勉強站起,出了棺材鋪。
她沿長街向南走去,從昨日老翁處拿了幾副藥。午時不到一刻時,她站在楊府門前,隐去哀傷,肅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