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上的梅花皆已頹敗,徒留光秃秃的枝桠作陪,一片蕭條之色。
所幸山色漸郁,草木蔥茏,倒不顯這孤山寂寞。
永濟寺已初具規模,外牆輪廓皆已建成,立于這山腳之下,在灼灼日華下,金燦畢現。
李玚定定站于寺外,望着這朱頂翠壁,靜默許久。
沈書清和工匠商榷着寺名牌匾挂至何處,具體幾何,未曾注意李玚。
李玚起身踏進寺内,内裡空空蕩蕩,隻有朱漆的柱子立于殿中,孤獨地守望。
他踱步于殿中,欣賞着這寺中的每一處,卻又滿含着眷戀不舍。
沈書清不知何時行至他身旁,好奇問道:“殿下在看什麼呢?”
“看看沈大人有沒有出什麼纰漏。”他随口答道。
沈書清随着李玚的視線擡頭望去,讷讷道:“是嗎?那殿下感覺如何?”
李玚笑着,贊許道:“不錯。”
沈書清正準備接話,徐年從後方急匆匆地跑進來,拱手道:“大人,郭大人帶着造好的觀音來了。”
先前商議殿中事宜時,郭長規便稱減輕工部負擔,由戶部攬下殿中神佛鑄造,錢斯源沒有拒絕。
“這觀世音菩薩可是鎮寺之寶,殿下不如一同去看看?”沈書清眉眼笑着,盛情相邀。
李玚微微颔首,同沈書清踏出寺外。
觀音通身高聳,慈目含笑,平等地注視着世間的每一個人。
衆人目光皆被吸引,齊齊向觀音處望去,虔誠而震撼。
沈書清朝郭長規走去,感歎道:“郭大人當真是費心思了。”
郭長規含蓄地凝着笑,目光哀傷地望向那觀音:“确是費了一番心思,讓沈大人久等了。”
沈書清向後看去,馬匹數量衆多,這觀音内想必是真材實料。
郭長規詢問道:“可否多派些人手将觀音移至寺中,觀音略沉,小心些總不會錯。”
沈書清随即讓徐年多喚了些人來,衆人合力将觀音穩穩放至永濟寺内。
空闊通達的殿中一下變得狹隘,心懷衆生的觀音目若秋水的俯視這天下,讓人頓覺心安。
而郭長規久久站立于這觀音神像前,虔心祈禱。
沈書清虔誠地跪在觀音前,托付所求。
等沈書清起身站起,李玚悄聲走至她身邊,緩緩說道:“求了什麼?”
沈書清平和地笑着,眼中滿是敬畏:“菩薩慈悲為懷,誠心自有神佛庇佑。所願不過希望神佛不要嫌棄我這個小官,安安穩穩地把這新寺建完。”
李玚偏過頭去看她,嘴角不經意地勾起一抹笑:“胡扯。”
沈書清笑意收起,瞥了李玚一眼,無奈道:“殿下不信便不信吧。殿下呢,為何不求?”
李玚目光深邃,凝望着觀音慈悲的雙眸,歎道:“想求的無法實現,便不求了。不然總是期盼着,反而傷了自己的心神。”
沈書清有所動容,李玚所求隻怕是與自己有關。她别過臉去,不再看他。
李玚接着說道:“方才我見運送觀音像的隊伍後跟着一群颠沛流離之人,現已在寺門落腳,你可要去看看?”
沈書清思緒回神,從容回道:“永濟寺應屬皇家,不可由人胡來,自是要去。”
李玚點點頭說道:“我同你一起。”
二人出了寺門,就瞧見衆多渾身淩亂,面目憔悴的腌臜之人聚在門口,甚是可憐。
沈書清疑慮的目光從這些人臉上掃過,忽覺一面龐極其熟悉,盡管此人灰塵糊臉,容色邋遢,沈書清還是一眼認出。
她走至那人面前,試探地問道:“沈妙姝,你怎麼在這?”
沈妙姝猛地擡頭,見到沈書清關切的目光,頓時委屈了起來,淚眼朦胧,惹人憐愛。
沈書清直接将沈妙姝從地上拽起,心疼地問道:“你怎麼成這副樣子?義父呢,他不管你嗎?你這樣一個人在外面瞎混,可有告知家中?”
聽到沈書清的一番責問,沈妙姝情緒瞬間崩潰,大聲喊道:“我才不要回那個破家!我是自己逃出來的,跟家裡一點關系都沒有!”
沈書清急忙拉她去一邊,沉聲問道:“你一姑娘家,這樣一走了之,家中隻怕是心急如焚。妙姝,世間事不是憑心意可以肆意妄為的。”
沈妙姝的淚珠斷了線,止不住地落下,她帶着哭腔請求道:“阿姐,這無家可歸的日子我受夠了,你可否收留我?我在揚州未尋到你,打聽到你已去了西京,才千裡迢迢趕來西京。”
沈書清深深地歎着氣,想着當務之急是要将沈妙姝安頓好,至于她為何擅自離家,獨身一人,日後再問吧。
她喚來徐年,交代了些寺中要事。她目光向後尋去,李玚的身影毫不意外地出現在徐年身後。
沈妙姝怯怯往沈書清身後躲,沈書清上前一步,将她護住:“殿下見笑了,家妹頑劣,惹了笑話。”
聽聞是沈妙姝,李玚稍稍驚訝,但很快平複了心緒:“既是家中小妹,沈大人應當好生照料才是。”
沈書清應聲笑道:“正是如此,還望殿下網開一面。”
李玚難得發自内心而笑,爽朗地答應:“今日我在這,錢斯源不會知道你去了哪裡。”
“如此甚好,多謝殿下。”沈書清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