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門口,一如往常。
郭長規身着素衣,頭戴枷鎖,手束鐐铐,無聲地等在原地。
傅深站在他身旁,耐心解釋道:“郭尚書莫怪,這都是按規矩來的,快至甯州時随行侍衛自會解開您身上的鎖扣,屆時便自由了。”
郭長規自是明白傅深言語間的意思,可他深明大理,不是無賴之人:“我早已不是戶部尚書,如此喚我,被旁人聽了去,隻怕是要起疑。我雖年紀稍大了些,但身子骨還硬朗,傅大人不用擔心。”
“那便甚好,路途遙遠,郭尚書還是要照顧好自己,阿來處理完宮中事務,不日後便會跟上你們的腳程。”傅深知道如此喚郭長規不妥,可他還是願意犯錯,隻為他心中的那一份敬重。
身後突然有聲音響起。
“郭大人可是要走了?我可是疾步趕來,生怕見不到郭大人。”沈書清領着沈妙姝前來,背上還馱着包袱,像是要出遠門。
郭長規一見到沈書清,凝重的神情瞬間松了幾分,慈目藹笑:“沈大人可是來送一送我。”
沈書清躬身作揖,定定答道:“自是此意。與郭大人共事衆多時日,不來送一送大人,那便是晚輩的不是了。”
郭長規眼底蓄起一汪淚,他打心底自問對不起沈書清的尊崇,可見她一如從前般對待自己,更是百般不是滋味。
傅深見沈書清身上背着行囊,匆匆欲走的模樣,随口問道:“沈大人可是要離開西京?”
沈書清無意隐瞞,微笑着:“正是。許久未歸家,是時候回去看看,正好家妹也在,一同回去。”
傅深的眸子瞬間冷了下來,但并無他言。
沈書清轉過頭去,平靜地看着郭長規,話中含有些許不舍:“今日一别,怕是再難見到郭大人了。到了甯州,大人定要照顧好自己。”
“沈姑娘的叮囑,老夫記下了。”臨行前,郭長規終是随了自己的心,喚沈書清一句沈姑娘。
他心中是真真垂愛這個姑娘,可惜天不縱人願,自當有一分離。
聽到郭長規如此喚她,沈書清自是震驚。郭長規承認了她身為女子的不凡,維護了她女扮男裝上朝的尊嚴。
她穩了穩心神,感動化作眼底輕霧,哽咽道:“您既喚我沈姑娘,那我便喚您一句郭伯伯。山水一程,定會相見。”
雲層漸開,天光大亮。郭長規似是悟到了什麼,眼神逐漸變得迷離,可沒有多說一句,釋然地點點頭,便離去了。
“阿浔因身份不便不能來送行,若我今日不來送行,沈大人回家之事可否會告知于我二人?”傅深凝望着郭長規離開的背影,淺淺地詢問。
沈書清垂頭輕輕笑了一聲,直言道:“殿下不來,傅大人一定會來,所以我不曾有這樣的顧慮,傅大人在,便夠了。”
傅深無奈地回身,吐露真心:“我認為,在這京城之中,我們已是好友,不必如此戒備。”
沈書清早已猜到這一步,堅定回問:“傅大人應該明白,這西京人人都懷有心思,好友間若全心托付,一不小心就會一敗塗地。”
傅深論不過沈書清,認輸地笑了,掩了過去。
第二日上朝,李玚便注意到沈書清并未上朝。
退朝後,他就一把拉住錢斯源,急切問道:“沈大人可是出事了?今日怎未來上朝?”
錢斯源颔首低笑,如實說道:“殿下放心,沈大人隻是告了假,回家幾日。”
“回家?”李玚不解的眉頭攏起,轉眸瞥見傅深一臉了然的樣子,懷疑道:“你也知曉?”
傅深尴尬一笑,吞吞吐吐:“昨日送郭長規之時,碰巧遇到,便聊了幾句。本要同你講的,可大理寺突有加急公文,耽擱了。”
李玚的心瞬間落空,意興闌珊,漠漠而去。
雪嶺沈莊與西京有些距離,待回到家中,已是落葉為毯鋪滿官道,霜塵披衣。
沈從一見到沈妙姝,就急急忙忙迎上去,左看右看,疼惜極了。
沈妙姝極會撒嬌,眷戀地趴在沈從懷裡,“阿爹,阿爹”不停地喚着。
沈從也是拿沈妙姝無法,佯裝生氣地念叨了幾句:“阿爹說了你幾句,你便氣得離家出走,可讓阿爹擔心壞了。”
沈妙姝的腦袋在沈從懷裡扭了幾下,樂呵呵地笑着:“我錯了,這不是回來給阿爹賠罪來了。”
沈書清自知自己回來也是外人,索性不打擾他們父女團聚,直接拎着包袱回房。
她将東西一一歸置好,這次不過草草回來幾日,也沒帶什麼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