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因為他不得不承認,傅深所言不假。
但此時朝局風雲湧動,李瑞一黨在言正嵩的支持下迅速崛起,舊部官員紛紛倒戈,整個局勢對李玚而言,并不明朗。
李瑞對皇位,沒有絲毫松懈之意。李瑞不似李珩般容易看穿,此人城府極深,他送給李玚的難局,讓李玚一時脫不開身。
偶爾閑暇時,李玚總會想起沈書清,想念她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
就像此刻得知她要回京,李玚的嘴角不經意地揚了起來。
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收回了笑容,轉而嚴肅地對傅深言道:“她這時回來,不算良機。她雖離京短短不過幾日,可李瑞一勢的浪頭比李珩還要兇猛,她隻怕是會難上一陣。”
傅深的手停了落子之勢,接着李玚的話說:“你同李珩鬥的那段時日,兜兜轉轉也有好幾年了。李瑞有言正嵩這個幫手,趁我們無暇顧及,暗暗收集了自己的勢力,如今全部擺到明面上來叫嚣,當真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李玚冷笑了一聲,兀自感歎:“我的身份,從來不允許我當這個漁翁,就是鹬蚌的命。”
傅深見李玚難得有如此輕松的口氣,詢問道:“你可是有應對的計策了?”
李玚坦然地搖頭,卻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讓人更加好奇他心中的葫蘆:“李瑞雖比李珩更有頭腦,可他卻有一點和李珩極為相似,那就是欲望。”
“被欲望熏了眼,自己就會露出馬腳。雙眼都被蒙住了,還拿什麼尋方向。”傅深長舒一口氣,他有時不得不佩服李玚的耐心和沉穩。
“我們隻要等着他出手即可。我在朝堂之中并無大錯,他可沒心力同我纏鬥,不會拿小事究我。他定會設一個大局引我進去,到時尋出他的破綻,李瑞自然竹籃打水一場空。”李玚穩穩落子,破了傅深的局,反而将他的棋子鎖了起來。
李玚笑着說:“承讓。”
傅深直接撂手,覺得無趣,索性端起茶盞閑聊:“多日不見沈大人,别說你了,我都有些想了。”
李玚嫌棄地瞥了傅深一眼,不願多說,此人轉話題的能力真是一絕,還偏偏三句不離沈書清。
“你是覺得下棋輸給了我,特意尋些别的來打趣我的嗎?”李玚也拿起淡青色的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傅深憨憨一笑,如實答道:“雖是玩笑,可這也是我的真心話。”
李玚隐隐有些不爽,沒好氣地問道:“你想什麼?”
傅深一時沒了話,反應了半天才懂李玚在說什麼,理直氣壯地說:“你看,你這就多想了啊!我和沈大人之間是袍澤之誼,不像你,對人家還有别的心思。”
李玚無奈地歎着氣,話語中多了幾分輕佻:“沈書清可從來沒說過他要站在我這一邊。再說,退一萬步講,若真是袍澤,也該是我李将軍能說這話,你一大理寺少卿,哪來的袍澤?”
傅深手中的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扔,直直站起:“阿浔,你這個人的嘴和你看人的眼睛一樣毒。是不是任何人在你眼裡,都暴露得體無完膚?”
李玚轉弄杯子的手一頓,沉默了許久,進而緩緩道:“那我怎麼就不看清,她到底是沈書清,還是阿晗。”
輕風拂過窗棂,無瑕的白玉珏攜着藏青色的玉穗子微微晃動,同那晃蕩不停的心,迷茫而不知方向。
傅深久久未明一言,他深知阿晗的死是李玚心中唯一無法化解的一根刺,縱使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如鲠在喉。
“阿浔,這麼久過去了,你還是在沈書清身上尋找阿晗的影子。”傅深輕拍着李玚瘦削的背脊,帶着些許哀怨。
李玚滾動着喉結,壓抑自己顫抖的聲音,情難自抑:“傅深,我唯能依此過活。父母之愛難以成全,兒女之情更是再無可能,難道連剩下的一點希望也不留給我嗎?”
窗沿懸着風鈴的細線忽然斷在空中,銅制的風鈴清脆一聲掉落在地,發出它最後的哀嚎。
傅深聞聲踏出房門,彎腰将地上的風鈴撿起,重新在窗沿原處繞結挂起,好似無事發生般:“可是阿浔,你我都明白,這樣對沈書清,不公平。”
風鈴叮當作響,在這暗無天光的塵霭中燃起一束亮光,可很快又熄滅了。
李玚擡頭望向搖晃不定的風鈴,艱澀地說道:“待大局定後,我便同她,真的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