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長規早已等在蘇府門口,他衣着單薄,不停地搓着手。
也無人贈他一把傘。
沈書清神色平靜,領着擡棺木的兩個泰和殿宮人朝他走來。
郭長規一見,不顧路滑,發了瘋地向前跑去。沈書清示意那二人把棺木穩穩放下,手上的傘往郭長規身上偏了偏。
“是非之事,是非之地,不好張揚。若郭伯伯不嫌棄,這兩名小厮您放心用着,可以幫您将棺材送至甯州,也好讓您少費些心力。”沈書清心疼地注視着身前骨瘦嶙峋的人,淩亂的發絲已經被雨澆濕,不停地往下落着水滴,明明幾月前,他還是衣襟不染塵的戶部尚書。
小厮将棺木打開,郭明來蒼青平淡的面容格外安靜,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嘈雜。
郭長規伸出手,粗糙的手指一遍一遍撫摸着郭明來的臉,一遍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與記憶重合,沈書清深深地看向蘇府,想及其中人和物,想及那一夜的血泊。
她也是一樣的無助。
她俯下身,溫聲說道:“殿下已經讓人收拾幹淨明來,一切都已打理妥當,郭伯伯安心帶他回去就好。”
郭長規不願多言,應付道:“替我謝過殿下。”
沈書清打了個微顫,覺得這天是愈發冷了。
天有多冷,心就有多冷。
她微微打着哆嗦,勸着郭長規:“入冬了,天黑得快,晚些怕是不好趕路。今天風雨交加,更是難些,郭伯伯還是快些走吧。”
郭長規卷起污濁的衣袖,擦了擦自己臉上的雨水和淚。他已無心思慮他事,隻想好好陪着自己的孩子,好好地回家。
沈書清抓過郭長規冰冷的手,将傘塞至他手中。溫熱的傘柄彌漫着熱意,郭長規的目光漸漸有了生意。
“下着雨,别受涼了。”她笑着說。
郭長規慢慢地轉過身,對着沈書清鞠了一躬,迷茫地望了她一眼,便踏着風雨,離開了。
縱使有兩名小厮相伴,沈書清仍覺得,郭長規的背影,是如此孤獨寂寥。
他的心已經死了,死在這看不見的囚籠裡。
而她和李玚,卻還要在這座殺人不見血的城裡苟活。
雨已打濕了頭發,沈書清急急忙忙跑回清居,換了身衣服洗漱了一番,重新打了把傘,準備進宮去見李玚。
老王邁着大步子追出來,大聲問道:“下雨天,大人要不坐馬車進宮?”
沈書清稍稍仰頭,掃了眼灰蒙蒙的天色,淡淡說道:“不必了。我多走走,身子也好熱一些。身子熱了,心就熱了。”
“那大人要不添件衣服,剛淋了雨,小心着涼。”老王關切道。
沈書清沒有拒絕,讓老王進屋取了件鬥篷來。
沈書清攏了攏衣襟,舉着傘,朝皇宮走去。
西街四下無人,既是冬日,又逢雨天,流浪的貓都不願在街上逗留。
應是冷的緣故,她一路疾步,速速到了泰和殿。
殿内檀香環繞,白煙盤旋在殿内上空,如蜉蝣。
爐子裡未生炭火,殿裡冷冷清清,隻有房檐雨滴落下的回響。
沈書清進了殿内,不見李玚的身影,走得更深些,才發現他正意興闌珊地趴着桌子上喝酒。
重逢了許久,李玚一向冷臉冷語慣了,對周遭一切都一副淡漠疏冷的模樣,可這時沈書清才想起,李玚才是這宮中,最至善至純之人。
“郭長規已經帶着棺材離開西京了。”她卸下鬥篷,在李玚身旁坐下。
聞聲,李玚迷糊地擡眼,含糊道:“阿晗,你來了。”
沈書清瞥了一眼桌上翻倒的酒壺,順手拿起一個酒杯,給自己酌了一杯。
一口下肚,烈酒灼胃,酣暢淋漓。
身子總算是暖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