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蘭關,涼州以西,終年狂風,黃土翻滾。
孤獨的枯木,稀疏的草影,灼熱的烈陽,在這片浩浩大漠上,給了過路人一個依靠。
沈書清用藏青色的棉布圍住了頭,捂住了臉,獨留一雙眼睛在外。
許是沙子進了眼睛,她時不時地用手揉搓,眼角愈發幹澀。
若不是要看路,她真想把眼睛也蒙起來。
馬蹄所到之處,很快便被風卷走了痕迹。
沈書清在這黃土中繞了一圈又一圈,每一次都不是同一個地方。
她确信自己迷路了。
若今夜再走不出去,她大概會凍死在這。
沈書清有些慌了。她本應該從西京直奔伽蘭關,奈何托辭義父病重,不得不繞路雪嶺,平白多了好幾日腳程,加上快馬疾馳,顧不得休息,已是疲憊至極。她遮着眼睛擡頭,靠着太陽極力辨認南北方,突然覺得一陣眩暈,摔下了馬。
等她醒來,已經手腳被綁,腰上系了一根繩子,和枯樹連在了一起。
幾個穿着深銅色盔甲,頭上繞了一塊方巾,留着絡腮胡的人正坐在她身邊肆意地喝水。
沈書清瞧着他們不像惡人,可心仍是懸着。
“喲,小娘子醒了?”其中較為壯實的男人先發現沈書清睜開眼睛,吼了一聲。
沈書清眯着眼掃了一眼四周,自己的馬沒丢,正在旁邊埋頭抵抗風沙。
她喉嚨有些發緊,艱澀開口:“你怎麼知道我是女子?”
男人止不住大笑起來,卻沒有絲毫嘲笑之意:“你這模樣,說是男子,有誰會信?再說了,我們西北男人可不長你這樣。”
他頓了頓,又說道:“西北女人也不長這樣。”
一旁稍微瘦小些的男人擡起手肘碰了一下他,“說什麼胡話呢!”随後他轉頭對沈書清笑道:“老許這人就這樣,口無遮攔的,你别多想。”
那人口中的“老許”嘿嘿一笑,悶頭繼續喝水了。
沈書清才發現自己頭發已經散亂,随意地搭在肩上。
眼瞧着他們喝水,沈書清咽了咽唾沫,身子往前挪了挪:“能給我口水喝嗎?”
老許一時錯愕,起身翻了翻身邊,看看有沒有幹淨的水壺,四尋無果。楊老二扔了塊帕巾給他:“幹淨的,擦一擦。”
“楊老二,還是你細心,不愧是軍裡最細心的漢子。”老許笑嘻嘻地說着,擦了擦水壺口遞給沈書清。
沈書清剛想接過,發現自己的手仍被捆着,于是無轍。
老許隻好把壺口放在沈書清嘴邊,任她自己喝着。
他揉了揉手臂,對楊老二說:“我還是第一次這樣伺候女人,除了我家老娘。”
楊老二笑着,打趣道:“要不都讓你娶妻呢。”
老許似是被戳到了痛點,有些煩躁:“天天都待在軍營裡,連個女人的頭發絲都看不見,哪裡來的娘子。”
楊老二咂吧着嘴,拍拍衣袖上的黃沙:“你可說錯了,軍營裡哪裡沒有女人?”
老許看了眼沈書清,拍了拍楊老二腦袋:“竟胡言亂語。”
軍營。沈書清這才稍稍放心,自己起碼不是落于土匪亂寇手中,還有生機。她藏起隐隐探出袖口的匕首,打算問得仔細些。
沈書清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周旋,手緊緊攥着衣袖,“你們說的軍營,是指哪個軍?”
老許和楊老二眼神一對,發覺說多了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楊老二先岔開話題:“你别誤會啊,我們口中的女人不是你。”
“那是誰?”沈書清反正閑來無事,聽他們閑聊打發時間。
老許說:“我們将軍的女人。”
“你們将軍?”沈書清愈發狐疑了,不解地問道。
楊老二在旁邊附和:“是我們将軍的女人。”
沈書清觀察這二人的衣着,不像是烏蒙人,更像是中原打扮。
在伽蘭關,又穿着中原服飾,沈書清思考了一會兒,尖銳地擡眼:“你們是長西軍的人。”
老許和楊老二感到驚訝,眼前的小女娘生得白皙,腦子也不糊塗。
正當他們要回答時,沈書清又問道:“為什麼把我綁在這裡?”
撕開了窗戶紙,那二人也不裝了,楊老二眼色嚴厲,蹲在她身邊:“我和老許巡邏路過此地,發現你昏倒在這兒,本想着救你,可我們不得不防,萬一你是細作呢。”
“細作?”
楊老二揚了揚沙塵:“對,細作。不過看你這面相,你應該也不是壞人,所以我們與你多說了些。”
“那為何還要綁我?”沈書清手被勒得有些發酸,身子也有些疲乏。
老許收起水壺,豪聲道:“軍營規矩,凡見到生者,必捉之。”
“李玚說的?”沈書清詢問道。
老許眉毛一抖,驚詫道:“你認識我們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