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來的路上我也正在想此事。”沈書清答道。
沈書清追問道:“你是如何想的?”
李玚松了松肩,站起身來:“言正嵩既然已經伏法,那我便借機重提當年舊案,替蘇家平冤。”
“那我呢?”沈書清問。
李玚轉了轉眼珠,笑着說:“到時候你想做蘇筠就做蘇筠,想做沈書清就做沈書清。”
“阿浔。”沈書清喚了一聲李玚。
“怎麼了?”李玚溫柔地應道。
沈書清手撐着桌案一角,直身而起:“我并不想把你和傅深卷進來。”
“什麼意思?”李玚有些惶恐。
沈書清拉着李玚坐回原位,自己則站着說:“若你突然提及陳年舊案,你會如何查?”
“自是讓大理寺、刑部二司去查。”
沈書清噘着嘴搖了搖頭:“毫無關系的兩案突然被你呈之公堂,朝臣會怎麼想?”
李玚啞言,其實他心裡很清楚,可他還是願意這麼做。
哪怕賭上他帝王的公允。
“朝臣會覺得,你有失偏頗,甚至對台下之人有偏見,他們會戒備,會懷疑,會愚忠,甚至會覺得你的皇位像是兒戲,這并不是我們推翻此案的目的。”沈書清歎道。
李玚擡起杯盞,又放下。
“傅家是蘇家的舊友,雖然當年表面無情地抄了蘇家,可貿然提起此案,大理寺也脫不了幹系。我不能拉着你們兩個人的清譽,去替我平一樁冤案,這不值得。”
“阿晗。”李玚叫住了她。
“聽我說完。”
沈書清目色坦然,如一汪清澈的井水映入眼中。
“這樁案,必須要發生在我身上,隻有我的身份被挑明,這個案子才能順理成章地登上公堂,你們才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去查,去平。”
傅深驚詫,差點打翻了茶杯:“阿晗,你的意思,是要以身入局?”
“沒錯。”沈書清應答。
“不行。”李玚冷冷地說了句,駁斥道,“太危險了,阿晗,我不能讓你涉險。”
沈書清走過去,蹲在他身前,撫平李玚皺起的眉:“阿浔,你不用替我承擔。你已經為蘇家做了很多很多,我不能再用你以後的路去拼殺。”
“而且這是先帝時期的案子,你貿然翻案,我不想讓你擔上不孝的罵名。”
“你很早就想好了是不是?從你想入官時,你就想好了,對不對?”李玚急切地問道,抓住沈書清的肩膀不住地顫抖。
沈書清默然地低下頭,過了很久應道:“是。”
她随之淡然擡頭,注視李玚焦灼的目光:“我本以為,來西京的路會困難些,想着在揚州勤勉些,試着找找機會來西京為官,哪怕隻是不起眼的地方官。可你和傅深的出現,無異于間接助了我,我才能在西京有個立身之地,我現在才能做我想做的事。”
沈書清苦澀地笑了笑,仍對着李玚說:“我知道很危險,我知道很難,但有你庇護我,我不怕的。”
李玚沒有應答,而是含着淚問了句:“為什麼是揚州?”
沈書清害羞地低下頭,答道:“我先前回答過你的,因為揚州有條浔河,我很想知道他名字裡的這條河,到底有多美。”
“所以那個人是我,對嗎?”李玚伸手,想觸碰眼前人的臉龐,卻又不敢。
沈書清握住他的手腕,定定地說:“一直是你,從未變過。”
李玚轉過頭去,混沌的理智已經無法支撐他繼續望着沈書清。他撐着椅子起身,走至了傅深背後。
沈書清抹了抹眼睛,發覺自己的眼眶竟也同樣酸澀。
傅深無奈地歎了口氣,站在局外,他不得不承認沈書清所言句句在理。
他溫和地問道:“阿晗,那你想怎麼做?”
沈書清正了正嗓子,深吸了口氣:“我會找人去坊間傳言,我是蘇家後人,蘇翊的獨女,罪臣的後代,自然會有人來遞折子,在朝堂上發問。”
“那你的清譽……”
沈書清搖搖頭:“不重要了。等蘇家的案子了結,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她握了握拳,悄聲行至傅深身後,跪在了李玚面前,叩首道:“臣懇請陛下,勿失公正。臣所犯之罪,望陛下秉公斷案,不要手軟,先還朝堂公正,再還蘇家清白。”
李玚愣在了原地,胡亂地要拉起沈書清。
沈書清倔強地跪着,不肯動:“陛下若不答應臣,臣不起身。”
她直起腰,凝望着李玚蒼白的臉:“阿浔,我不能讓你失了臣心和民心。”
傅深望了望眼前情形,自知心疼不忍再待,李玚逃不過的“情”一字,沈書清要幫他跨過去。
他輕悄悄地背身,離了榮安殿。
李玚忍着淚仰頭,望着殿宇中的懸梁。
“朕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