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黑色的小轎車從縣城的青石闆上呼嘯而過,直奔南院(青樓)而去。
墨色的濃雲從兩邊擠壓着天空,掩去了剛剛滿眼赤紅,沉沉的仿佛要墜下來般,壓抑的整個世界都歸于寂靜。天色一暗,南院(青樓)的仆人便将幾串紅彤彤的燈籠高高挂起,又滅掉一盞,告知大家今晚将有貴客包場,不接外客。
二層的勾欄小樓裡,燈燭輝煌,香霧缭繞,大包廂内已經布置妥當,樓下也開始喧鬧起來。
不一會兒仆人們引着一群鄉紳富豪進到包廂,為首的是個帶着瓜皮帽,穿着長袍馬褂蓄着濃密大胡子的老者,後面跟着兩位男子均穿着黑色中山裝,年紀均不過三十爾爾。
一個神情嚴肅不發一言,另一個與老者談笑風生,不時發出陣陣笑聲。其他跟着的男人們,要麼是綢緞蒙身,翠珠寶石綴于指,要麼是西裝革履,懷表金鍊墜于胸,一看便是大富大貴之人。
等衆人落座後,那位大胡子長者首先發話:“陳師長,高督辦,辛苦二位不遠千裡來吾等窮鄉僻壤剿匪,小小招待,不成敬意。”
“客氣客氣,劉鎮長,貴寶地民風淳樸,風景秀麗,是乃宜居之地啊。”陳鹞笑着抱拳回敬到。
後面那位穿西服的中年人也湊上來對着二人說道:“兩位軍爺不用客氣,今日請務必盡興,費用呢由蔡某一力承擔,以盡地主之誼。”
依舊是陳鹞在回答:“哈哈哈,蔡先生都這麼說了,我們當然要給面子啦,就是我們外面那些小兄弟們也挺辛苦的,能不能一起賞頓飯呢?”
“這麼能叫賞呢,能請軍爺們吃飯那是我千燈鎮莫大的榮耀,而且大家和土匪們兜兜轉轉一個多月的,想必也是乏累了,我這就去安排。”蔡先生不愧是本地商會的會長,深谙阿谀奉承之道,說完就下樓去安排士兵的吃食了。
杯影籌措間,劉鎮長一拍手,鸨媽媽帶着“小先生”們排成一隊,踮着小腳,蓮步珊珊的入到内室。
所謂“小先生”既為略同文墨的女支.女,能吟個豔詩唱個浪曲兒,深受附庸風雅的上層人士喜愛,這也是南院區别于北院(窯.子)的地方,南院的“小先生”們都認為北院的那些個sao貨隻配接待土匪和佃農,即便大家是一樣的身不由己。
當“小先生”們由丫鬟搬着凳子坐到各位大官人身邊,立刻進入工作狀态,有的開始倒酒,有的扇着團扇開始套近乎,被點着名的還得當場表演起才藝,一時室内嬌語連連,琵琶小調唱着風月人間。
唯有高峻霄好像很不适應這種場所,臉色也是越來越陰沉,劉鎮長一時無措,側身問正在調笑的陳鹞:“陳師長,高督辦似乎對我們的安排不太滿意啊,是不是吾等有得罪之處呢。”
“不是不是,他就是那種死樣子,也不好這口,不用理他。”說完陳鹞在桌下踹了高峻霄一腳,警告他注意點。高俊霞面無表情的瞥向了陳鹞,無視他的警告依舊我行我素,直闆闆的标準軍人坐姿,讓邊上的"小先生"不知如何接近。
陳鹞無奈的放下手中杯盞對着高峻霄勸解道:“高督辦,我們既來之則安之,你不喜女色,那就吃點菜吧,吃飽了回去睡覺,就這樣決定了。”
高峻霄聽完陳鹞的安排,這才拿起碗筷自顧自的吃起來,衆人看到高督辦動了筷,才放心的繼續嬉鬧玩樂。劉鎮長更是親手執壺,斟遍滿座。
忽然閃電如青色的火焰點燃了黑幕,緊接着雷聲轟鳴,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屋内的人雷聲都吓了一大跳,随即又恢複常态,陳鹞用手帕捂着嘴招呼大家劃拳,眼底閃爍着警惕的幽光一閃而過。
傾盆大雨下個不停,整個鎮子黑漆漆的,隻有南院裡的燈依然亮如白晝,宴會已經接近尾聲,在場的鄉紳财主們喝的都到點了,基本都滿面暈.紅,抱着“小先生”的手也開始不規矩起來,惹來一句勾人的嬌嗔。
大概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劉鎮長仗着酒膽湊近身邊的陳鹞問道:“陳師長,貴軍打算何時離鎮啊。”
陳鹞打了個酒嗝,醉眼朦胧的一把摟住劉鎮長:“劉鎮長,悄悄告訴你啊,我們本打算待兩天就走了,嘿嘿,但是貴地實在是舒适,讓人樂不思蜀啊。”
這意思大家都懂,過路費嗎。被摟住的劉鎮長悄悄對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得令馬上捧着一個木匣子放到桌上。
“兩位看看,小小誠意,算是大家給兩位軍爺的見面禮,還望笑納。”劉鎮長把匣子推到陳鹞他們面前,陳鹞和高峻霄對視了眼就由陳鹞打開。
一打開滿盒的小黃魚閃閃發光,陳鹞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立馬把盒子合上,猛灌了一口酒壓壓驚。
在劉鎮長覺得一切盡在掌握的時候,陳鹞也對身旁的“高峻霄”使了個眼色,“高峻霄”緊随着離開廂房,美曰其名上茅廁。衆人已有七分醉意并沒有在意“高峻霄”的動向。
在大家的唆使下,陳鹞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吟詩:“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風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素衣莫起……風塵歎,哎,後面什麼來着,腦子不好忘了,你們誰答出來,有賞。”
邊上的“小先生”立馬接道:“猶及清明可到家。”
似乎是為了配合陳鹞,幾道春雷連續響起,衆人沒被驚醒反而迷蒙的拍手叫好,此詩對着外面的狂風暴雨很是應景,今夜聽風雨,明日喝細茶。
“對對對,猶及清明可到家。賞!”陳鹞背對着衆人,手中杯盞滑落,杯子摔了個粉碎。
清脆的破裂聲惹得劉鎮長心裡突突的難受,暗自琢磨他不是用金條打發他們離開了嗎?這是不夠的意思嗎,還沒等劉鎮長想明白。
猛地一擡頭,發現陳鹞也盯着他,隻是人家眼底哪還有半分醉意,再定睛一看,三魂頓時沒了七魄,隻見對面樓裡伸出幾十挺黑亮的槍.管,而後面原本彎着腰伺候的仆人,全都搖身一變為手持武器的士兵,拿.槍.對着在場所有鄉紳财主的腦袋。
一時廳内咒罵聲、驚呼聲混成一片,“小先生”們尖叫着往門外跑去,可門一打開就被黑咚咚的槍口诋回廳内。
從兩側又湧入一群手持.槍.械的士兵。整個南院早就被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住,桌前的劉鎮長抖得和篩糠似的,顫顫巍巍的說道:“陳師長,要是對價格不滿意,咱們再另說,您這是什麼意思啊?”
陳鹞微笑着慢慢靠近劉鎮長,忽然捏住劉鎮長的那把濃密的大胡子,略帶威脅的說道:“您老要不要把自己老底都交待了,不然我就不客氣了。說——搶來的饷錢都放哪了?”
邊上的鄉紳有的一臉懵逼,不知所謂,有的眼神閃爍,手剛摸上腰間就被士兵一.槍.擊中手臂,震耳欲聾的槍.聲,把小先生們吓得又尖叫起來。
劉鎮長也被吓的老淚縱橫,邊哭邊回答道:“什麼饷錢啊,老朽……老朽真的不知道啊。”
陳鹞聽他還在嘴硬,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捏着劉鎮長的胡子,一使勁濃密的胡子竟然整把被扯下,最令衆人驚奇的不是胡子是假的,而是胡子下露出裂開的半張嘴,像是曾被利刃劃過然後被搗碎。
一個鄉紳猛的叫起來:“你不是我們劉鎮長,你是那個……那個土匪?”
這畸形的嘴分明是通緝令上的悍匪雷豁子,也是悍匪劉勝七的原配老丈人。頓時廳内推诿聲、指責聲不斷,陳鹞被他們吵的頭疼不已,掏出配.槍.向角落射去,聽到槍.響,衆人才緘默不語,乖乖的裝孫子。
“雷豁子,軍饷在哪裡?來個痛快話,我給你留條全屍,還能給你兄弟們留個活路。 ”陳鹞拿着槍抵着雷豁子的腦袋逼問到。
“呵!你還是考慮考慮自己吧,不覺得隐隐有些腹痛嗎?”“劉鎮長”也就是雷豁子一改剛才的軟弱形象,梗着脖子一列嘴,整張臉顯得更加扭曲猙獰。
啊——陳鹞突然捂着肚子低聲哀嚎,重心不穩的倒在椅子上指着雷豁子罵道:“鼠輩,你敬酒的時候下.藥了?把解藥交出來。”
“哈哈哈,沒有解藥,老夫爛命一條,能拉着尊貴的軍爺共赴黃泉,也不虧啊。”雷豁子的嘲笑讓周圍的鄉紳富豪大驚失色,再也不顧及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跪倒在他腳邊求取解藥。
“那好啊,你先去死。”陳鹞大笑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動扳機,啪——,是空.槍,雷豁子嘴再硬,開.槍時他也不禁抽搐了下。周圍的富豪們愣了一下,見雷豁子沒死又鬧哄哄的撲向他,七嘴八舌的讨要解藥。
“别吵了!他沒給你們下藥。”陳鹞聲如洪鐘的吼道,又收槍執起桌上酒壺酒杯,朝雷豁子潑了杯酒譏諷到,“白癡,我都猜出你是誰了,你敬我的酒我哪敢喝,你們這種跑江湖的手藝人陰招可多,不得不防。”
陳鹞“哐”的一聲把酒壺擲在地上,碎裂的酒壺露出兩個内膽來,原來是陰陽壺,他賣慘道:“我找不回軍饷回去也是死,待會就把你的手下全部槍斃,大家一起暢遊黃泉也不錯。要不我們合作,告訴我饷錢在哪,大家都有活路好不好?”
“我什麼都不知道!”雷豁子别過臉拒絕配合。
這塊骨頭比較硬,油鹽不進,陳鹞往椅子上啪叽一坐大聲喊到:“張副官,張副官,張副官……”旁邊衛兵聽不下去了,走過去悄悄說道:“回師座,張副官去北院清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