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博士，你好，叫我威廉就行。”威廉笑着伸出手。
“你好，威廉先生，很高興能幫您鑒别文件。”孟博士氣質沉穩，莫名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
“沒想到孟博士還是留德的博士，我個人很喜歡漢堡大學後門的那家意大利餐廳呢。”威廉突然冒出一句德語，李盛驚的渾身僵硬，我去，該死的英國佬太謹慎了。
“不好意思，我就讀的是洪堡大學（柏林大學），威廉先生。”孟博士不慌不忙的用德語答道，“若您懷念那邊的食物，應該找個意大利廚子探讨，而不是我。”
孟博士傲慢的态度，反而引起了威廉的尊重，重新用起了中文：“哦，原諒我糟糕的德語，我說的就是柏林大學。我們還是先看文件吧。”
當着他們的面，威廉打開了身後的文件櫃，取出一個牛皮檔案袋交給孟博士，威廉解釋這隻是其中一本，博士可以先鑒定起來。
孟博士認真地一頁一頁翻看，忽的合上文冊擡頭，嘲諷似的勾嘴笑道：“威廉先生，你有這種閑心思試探我，倒不如把它們放在實踐的路途上。”
“孟博士，怎麼了？”李盛有些懵，怎麼就甩臉子了呢？
“這是今年發表在《反思》上的一篇論文，讨論階級矛盾的辯證關系，另一篇是前年發表在《經濟學人》上的社會主義經濟實用學。通通都是公開論文，哪有鑒定的必要。告辭。”孟博士摔下文件，怒而起身。
“威廉你怎麼能這樣呢，你太不信任我了。”李盛接到孟博士傳遞過來的眼神，跟着起身要離開。
“李，我的東西太重要了，不敢輕易示人。”威廉拉住李盛解釋。
“小李，既然人家不信任，我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孟博士說話間已經踏出大門。
“孟博士，留步。請允許我向你真誠的道歉，您确實是一位資深的紅色文獻專家。”威廉展開雙臂攔住學者奉承道，“我那些文件太深奧了，沒有您這種水平根本無法看懂。”
三人僵持在門口，周圍有好奇的巡捕探頭觀看，但都被自家老大的一個眼神吓了回去。
“孟博士，要不還是看看吧，威廉其實也找過其他專家，可他們學術水平有限，非常非常深奧的論文，對吧，威廉？”李盛義氣的幫威廉找台階下。
“對，非常難，但我相信您如此博學，一定能看懂。”威廉姿态謙卑的吹捧。
“博士，看看到底有多深奧吧。沒意思咱們立刻走。”李盛勸完博士又轉頭責怪，“威廉，客人來了那麼久，你都不知道泡兩杯熱茶。”
“凱文，快去把我斯裡蘭卡的S級紅茶拿來，再燒壺熱水。”威廉得了台階立刻下坡留人。
幾乎被兩人夾着，孟博士滿臉不情願的重新坐到沙發上，短暫的尴尬過後，威廉極為慎重的打開辦公室隔間，李盛用餘光瞟到，裡面有三個立式保險櫃。
不過威廉很快關上了隔間門，他們什麼都看不見了。
沙發上，孟博士也一改傲慢的态度，給李盛比了個手勢，讓他稍安勿躁。李盛則無聲的對她豎起大拇指，嘿嘿，沒想到小何同志扮中年人像，連德語都會講啊，厲害！
過了一會兒，威廉捧出一沓文獻，有的厚如字典，有的薄如傳單，很奇怪的比例。
兩人見到文獻都精神為之一振，清澄故作清高的别過身子，等着李盛傳閱給她，才掃視兩眼，李盛為了保持兩人的人設，自然樂意當那個翻書人。
當清澄看了幾頁，神色愈發凝重，她一把搶過文冊細細閱讀起來，李盛感到上級掩蓋在黑框眼鏡下的焦慮，可是她這樣太露骨了，洋鬼子心裡指不定怎麼得意呢。
為了提醒清澄，李盛特意幫她倒了杯紅茶，提醒她悠着點，先喝口好茶潤潤嗓子。
對面地威廉端着茶杯，極為紳士的讓孟博士慢慢看，桌上的文冊隻有箱子裡十分之一的量。
可清澄似乎有些忘我，根本不搭理李盛，忽然笑着大喊一聲：“妙啊！”
屋内兩人不由一愣，目光不約而同的聚在她身上，清澄神情激動地捏着文稿，仰天望吊燈，好像在回味什麼，李盛窘迫的喝了口茶，心裡覺得她表演的有些誇張，該怎麼提醒她收斂些呢？
緊接着清澄更為浮誇，情感飽滿的給他們念了一段“原文”，感慨就十分之一已經如此玄妙，這篇文章簡直是中國古代哲學和古希臘哲學的完美融合。
“你看中國古代的理學家認為需要滅人欲存天理，那我們滅人欲，滅的是表靈魂，還是裡靈魂？”清澄問道。
“啊？靈魂還分表裡的嗎？”李盛讷讷的接道，他隻知道三魂七魄呢。
“但是上帝隻給每個人類一個靈魂，它怎麼會是分裂的呢？”威廉補充疑問。
“因為人類本就是泥土做得，神把松散的泥土捏成一團，可沒有填住泥土上的孔隙。亞裡士多德說過，理性是外部進入靈魂的梵音，而欲.望是從靈魂深處迸發的花火。所以靈魂是自由的，但它又是受到約束的。”清澄解釋道。
“哦，理性與欲.望的在孔隙裡沖撞又交織，導緻了靈魂的分裂。”李盛好心的給她捧哏。
“沒錯，表靈魂是我們理性，裡靈魂是我們的欲.望，兩種靈魂融合又互相排斥，滅了表靈魂那我們隻剩下一攤爛泥，一場大雨就能讓我們腐爛發臭，滅了裡靈魂，那我們就隻有一層薄薄的脆殼，走着走着就裂開了，裡面空空如也。”
李盛被清澄繞的有些暈，再看對面地威廉，他張着嘴宛如一尊石雕像，一副我不懂，但是我大為震撼的神情。威廉現在深深理解了什麼叫每個字都聽的懂，但是合起來不明所以。
清澄接着說道：“所以作者提出我們該正視自己的欲.望，欲.望從不可恥，他是我們靈魂的一部分，是神的恩賜，讓你從平庸的生活中得到恩典，有欲.望才有激情，激情是無法打敗和征服的，當它出現時，每個靈魂面對任何事物都是無所畏懼和無法打敗的。”
“咳咳，确實很深奧，我一時半會也無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孟博士。”威廉清了下嗓子說道。
“威廉先生，你是不是非常想要紅色文件，這就是你的欲.望，不用遮掩，大方自信的說一句我想要紅色文件，很難嗎？”清澄皺眉略帶鄙視的望向威廉。
“額……我就想知道裡面是不是有紅色文件？”威廉還是想保持自己紳士的體面。
“大聲點，欲.望是神的恩賜，你想浪費神的賜福嗎？”清澄再次擲地有聲的洗腦。
“我……我想要紅色文件。”威廉好像被感染，聲音稍微大了些。
“再來。讓神也聽見你的激.情。”清澄幹脆站起來，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我想要紅色文件。我想要紅色文件……”威廉越說越自信。
清澄彎下腰，臉上露出狂熱的笑容：“威廉先生，你那還有多少文獻，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我想一起看了，他裡面用了辯證法和形而上學分析法，我也要正視自己的欲.望，我就是要查出來，它們到底是不是紅色文件。”
“好，我去拿。”威廉幹脆的答應到。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拿到文件，他還以為得費一番口舌，李盛憋笑憋得肚子疼，不知道憋出内傷，組織給不給報銷醫藥費，再讓小何忽悠下去，威廉早晚得瘋。
可當威廉重新走入隔間，清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眉宇間多了一抹憂慮，她指了指冊子上的幾個字。
找，到，餘，書，記！
李盛拼起這句話，瞬間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那茶幾上的文件，不就是遺失的名冊！
天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李盛和清澄對視了一眼，心下大喜，今天一定把文件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