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到膳師笑道:“好不逗你了,我和廚子第一天就混熟了,天天吵嘴,不差這一會兒,不要覺得是因為你吵的。張伯說你容易想多,看來是真的。”
宋子須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直到看廚子做完飯,和膳師正常交流又小小拌嘴幾次,才确定他說的是真的。
“來,吃飯。”膳師差仆人把食物端進膳廳,“銀耳紅棗湯、黃豆雪梨豬腳湯,當歸烏雞湯,豬心棗仁湯。過水小白菜,浸奶饅頭片,老鴨湯粉條。每種都吃上一點,要吃飽,大病初愈就是要把原來的氣血都補回來。”
“好。”宋子須用小碗打了湯,喝了一口。
“怎麼樣,”膳師在一旁問,“能和老師傅比嗎?”
宋子須咽下湯,嘴裡還有零星碎雞肉,他手掩着嘴想回答,但一時間嚼不下去,有些窘迫,片刻後咽下,才道,“能。”
膳師大笑,“不打擾你吃飯了,我去和廚子琢磨中午的飯食。”說完離開。
宋子須吃完了早膳,在飯桌邊放空休息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回小院。
小院裡種了一一排花,用架子從上到下擺了好幾排,他拿起澆水壺,一個一個慢慢澆過去。
做完這些,又繞着小院走了一陣,走到有些累了才在陽光下的躺椅上卧下,枕的是包了決明子的布枕,蓋的是熏過百裡香的絨毯。
太陽暖融融地照着,他有些困,側過身蜷起身體,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着眼,漸漸入睡。
直到被人叫醒,“仔仔?”
宋子須慢慢睜眼,有些茫然。
聶叔摸摸他的額頭,“怎麼在這裡睡,睡多久了?”
宋子須睡飽了,比睡前看着有精神,緩慢坐起,“巳時。”
“現在午時,太久了,一會兒不能午睡了。”聶叔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陽,“還好今天風不大,太陽也暖,不然又要生病。來,下來活動活動,午膳馬上好了,吃完再休息休息,下午身體有力氣了再去學殿。”
“好。”宋子須下了躺椅,動了動四肢。
院裡有個秋千,他過去坐下,輕輕搖晃着,想下午的事情。
吃完午膳,休息過一陣,下午他挑挑揀揀,把帶來的大部分東西慢吞吞整理出來,讓聶叔帶上馬車。
行李多,聶叔分裝了兩個車廂,但沒放滿,問:“還有位子,再放點東西也行。”
宋子須想了想,回院子把一盆仙巴掌、一盆草球搬了出來,“這兩個。”
“來,當心上面的刺紮到你,不再拿點嗎?”聶叔把兩個盆栽放上馬車。
宋子須搖搖頭,“帶多了不好。”
“怕别人笑話你?”聶叔失笑,“指不定誰多呢,走吧,去車廂裡。”
馬車行到崇文學殿時,已經是傍晚。
和他一樣晚來的人有幾個,正在老太監那拿令牌,有說有笑的。
宋子須下了馬車,看了眼他們又很快移開目光,去到聶叔身邊,抱過自己帶的兩個盆栽,不走了。
“不怕,仔仔,”聶叔看了遠處幾人一眼,又低頭對宋子須說,“去跟他們說說話就熟了,沒事。”
宋子須小心翼翼看過去,猶豫着挪了一步,有些抗拒,又不走了,低聲,“我等他們領完牌子再走。”
聶叔沉默了一陣,最後無聲歎息,把車上的東西吩咐仆從搬下來,“沒事,那就在這裡等一下。”
宋子須點了點頭。
卻已經有人注意到了他,“那是誰?”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人道:“面生,外面考進來的吧。”
“今年沒有考進來的吧,都是原定的準學官,這個學官應該是外地的。”
他們沒壓聲音,說話聲傳到宋子須耳邊,宋子須終于不能再裝作空氣,隻能小步轉出來,抱着兩個小盆栽,腼腆地打招呼,“你們好。”
“你也好啊。”三人朝他走了過來,宋子須想要後退,而身後就是聶叔,聶叔輕輕止住他,“去說說話,沒事。”
三人到了近前,有個高個子自我介紹,“我高敬,皇都的,從來沒見過你,你是外地來的吧?”
“……嗯,我叫宋子須,從宜州那裡過來的。”
三人面面厮觑,一人道,“是你啊。”
一旁的聶叔看他們面色怪異,試探笑問:“都認識啦?”
高敬抱臂,靠在車廂壁笑了笑,“哪能不認識,不是太子伴讀嘛,還是聖上特意準許的能帶仆、能讓自己家的醫師膳師和藥師随便住進學殿的人。”
見宋子須臉色青白,沉默半晌,輕聲,“……我不帶仆。”
高敬揚眉看他一眼,放下手臂,正色道:“不是酸你什麼,我說話就這樣,沒什麼意思。聖上準許,你帶就帶了,也沒人說你什麼,畢竟都知道你身體不好,誰和你過不去誰是傻子。就是你得小心太子,他正因為不能帶仆惱着呢,你要是現在帶,就别讓他看見。”
宋子須放松下來,小心道謝,“謝謝你。”
“走了。”三人離開。
聶叔:“你看,說說就熟了,認識了一個高敬。”他等仆從把東西都搬了下來,帶宋子須去老太監那領令牌。
老太監給了他們一個玉質圓形挂牌,上面刻了宋子須的名字,然後讓小太監帶他們去住處。
崇文學殿很大,男女兩區各占一邊,井水不犯河水。
穿過念書用的大殿,去到學官們生活的地方,圓石鋪地栽花種草的小路把各個院子隔開,小太監把他們帶到第一個院子,沒進去,站在院門,用氣聲道:“就這裡了。”
遠處走來一個小太監,“小順子,吃飯去啊!”
“不要叫我的名字!”小順子低叫,快速交代宋子須,“小公子放完東西盡量别留仆,動作輕一些不然吵到别的小學官,有其他事小公子再找奴婢,就在膳廳。”說完邁着小碎步跑了。
宋子須被他們接二連三的告誡和警惕感染了,心裡忐忑,看向聶叔。
“沒事,先進去。”聶叔也是面色怪異。
院子分了兩間卧房,他在左側,右側卧房一直到搬完、整完行李都沒有動靜,宋子須放下了心。
聶叔走之前問:“真的不留仆嗎?這間卧房也大,能住兩個人,留一個在外頭睡,能照顧好你。”
宋子須搖頭,“不了,他們都不帶。”
聶叔:“他們也不生病啊,帶什麼,我們生病帶就帶了,他們有什麼不滿讓他們去和聖上說。”
宋子須還是搖頭。
聶叔看了他好一陣,才無聲歎氣,“我就在學殿左右邊的大樓裡,你張伯他們也在裡面,有什麼事一定來找我們。”
宋子須點點頭。
聶叔走後,宋子須回到院子,快轉進卧房時,右側的門忽然被人踢開,他吓了一跳,準備開門的手顫了顫,下意識回頭。
和他同住一院的太子站在門邊,濕發披散、高高俊俊,神色冷然,盯了宋子須好一會兒,道,“帶沒帶仆?”
宋子須嘴唇動了動,小聲,“……沒有。”
鄧衿“啧”了聲,抓了抓一頭濕發,煩躁之色不掩,轉身進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