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須頂着數道目光,艱難回憶招式,緩慢舉劍,動作僵滞。
“沒準備好嗎?”霍辛珏低聲問。
宋子須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來。
鄧衿在底下,将宋子須的所有反應盡收眼底。面色蒼白,精神緊繃,起劍動作僵硬,好像在害怕誰。
鄧衿掃了眼周圍,又重新看向宋子須,忽然出聲,“宋子須。”
台上的宋子須聽到聲音,緩緩轉頭。
鄧衿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換人。”
宋子須下台,走到場外的鄧衿身邊坐下,稍稍放松,随即有些郁悶。
鄧衿偏頭看他,“緊張?”
宋子須猶豫一會兒,點了點頭。
“怕考不過?”鄧衿道:“本宮親自教的你,能不能過本宮心裡有數,用不着哄你。”
“……不是,是人有點多。”宋子須看了眼場内的人。皇子學官加起來有三十多個人,那就是六十多雙眼睛,齊齊看過來時,十分煎熬。
鄧衿微微皺眉。
他隐約想起來學殿前,皇上好像和他說過宋子須怕人這麼一回事。
頓了頓,鄧衿道,“大前天演武試,你同本宮試劍,底下也是這麼多人。”
宋子須微歎,“那時殿下出招快,我隻能想辦法接招,顧不上緊張。”
鄧衿默然。須臾,他招招手,場内有個皇子看到後走了過來,道:“皇兄?”
鄧衿:“一會兒宋子須上場,你把場内看熱鬧的遣散,都别留。”
鄧毓看了眼宋子須,溫和地笑了笑,“好,我回去同他們說一聲,隻是要把他們帶去哪裡?”
“随你,”鄧衿瞥了眼場内,頂上去的人還差幾招就能試完,對鄧毓道,“要快。”
“好。”鄧毓點點頭,回去了,沒一會兒場内空了,隻剩霍辛珏站在台上。
鄧衿對宋子須道:“去試。”
宋子須看了鄧衿許久,鄭重道:“謝謝殿下。”
“嗯。”
宋子須回到場内,霍辛珏笑問:“不緊張吧?”
“嗯。”宋子須臉有些紅。
“好,那開始,第一招準備。”霍辛珏念完一招,宋子須就做出一個動作,一直做完二十五個,都沒出過錯。
“行,過了,下一試是和太子的比試,好好準備。”霍辛珏道。
宋子須躬身行禮,“謝謝講官。”說完退出了場。
遠處高樓上,學殿的人擠在最高層看着場内。
一人道:“我還以為殿下要給宋小公子開後門了。”
鄧毓失笑:“宋小公子一試沒問題,隻是緊張,皇兄幫了他一把而已。”
另一個皇子接:“皇兄什麼時候也幫我一把啊,連靠近都不讓我靠近。”
高樓上的皇子學官們下來繼續比第二試,鄧衿上場,照例和人比了一圈。
到宋子須時,他挑了一把宋子須熟悉的劍,微擡下巴,示意宋子須先出招。
宋子須觀察他劍尖,找準了位置,出招時頻頻去挑。鄧衿不能公然放水,頻頻閃避。
宋子須察覺體力在漸漸流失,隻能更加急切地尋找機會,最後終于抓住鄧衿的瞬間停滞,飛快出劍。
“叮”的一聲擊響,鄧衿的劍飛了出去,釘進場外的黃土裡,把離得近的一位學官吓得吱哇亂叫。
霍辛珏笑了,看了眼雲淡風輕的太子,低頭在宋子須名字後寫了個“通過”。
武試結束。
宋子須和鄧衿回了院子,一起吃過晚飯,各自回去沐浴洗漱。
亥時,宋子須拿着一個鑲珠銅盒,敲了敲鄧衿的卧房門。這還是他第一次不受人之托,主動來找鄧衿。
片刻後門開,鄧衿一身寝衣,頭發又在濕漉漉的滴水,他手裡拿了塊幹巾,正有些煩躁地擦着,見到宋子須,問:“沒睡?”
“沒,”宋子須笑了笑,“有東西要給殿下。”
“先進來,”鄧衿松開門,轉身用幹巾煩躁地從上到下捋了把頭發,然後扔掉,坐在圓桌上喝了口茶,“給什麼?”
宋子須坐到他對面,把銅盒打開,又拆了裡面包了好幾層的紅布。
“這麼寶貝?”鄧衿靜靜地看他拆。
宋子須笑笑,慢慢拆完,拿出了一條精緻的編織手繩。
紅手繩有一條金色絲線貫穿始終,兩邊各自串了兩顆小紅珠,共同簇擁着中間指甲蓋大的平安扣。
宋子須:“這是我在宜州那邊的福仙廟請的紅繩,自己找珠子和平安扣編好的。它不是很貴,可能連殿下一根簪子都比不上,但好像能保平安,在廟裡請過的人都說很靈,不過我還沒試過,先送給殿下,謝謝殿下幫我考過武試。”他遞過去。
鄧衿頓了頓,接過手鍊,垂眼端詳,拇指緩緩摸過手繩細密精緻的編織紋路。
他從小收到的禮物數不勝數,珍稀珠寶、箱裝金銀,怎麼昂貴怎麼送,還沒人敢送他這麼寒碜的東西。
很久很久後,鄧衿道:“它怎麼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