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裡斯一整個白天都在睡覺,他醒來時頭痛得快要炸開了——歸功于昨晚(或者淩晨?)他在衆人走後灌下去的那些火焰威士忌,但他确信這是讓自己免受噩夢困擾的唯一方法——噩夢中,他十二歲的教子被困在黑漆漆的密室裡,周圍全是雕刻着巨蛇的石柱……還有一條窮兇極惡的蛇怪——它的尖牙像軍刀一般又薄又長——黑血從它被啄瞎的眼睛裡不斷滴落,而那尖牙在哈利的身上越紮越深。
直到傍晚時分,他才終于睜開了雙眼,盯着空蕩蕩的天花闆看了很久很久,陷入到無邊無際的思緒當中。在霍格沃茨的第一個學年,他最大的擔憂無非是搞了一些愚蠢的惡作劇而被關禁閉——但哈利呢?他不得不操心巨怪、被施了惡咒的飛天掃帚、非法飼養的火龍、龐大兇殘的三頭犬、被懲罰去禁林以及差點死于伏地魔之手的恐怖遭遇。
至于他的第二個學年,他隻會因為沒有寫作業而和詹姆一起被關禁閉,然後就可以成日躺在草地上曬太陽,享受自由自在的感覺。
而哈利不得不殚精竭慮地防止某個極度渴望權力的神經病襲擊學生,操心密室、會說話的食人蜘蛛、非法制作的魔藥,聽到牆壁裡蛇怪的細語,以及扮演一個穿着閃亮盔甲的騎士沖鋒陷陣拯救落難少女。①
西裡斯呻吟着,用掌心搓揉着眼睛,思考着自己的教子和他的朋友們完成二年級所有的這些驚人壯舉付出了多少努力——赫敏冒着被蛇怪殺死的危險幫助她的朋友找到了關鍵信息,羅恩在禁林中直面自己最害怕的蜘蛛隻為尋找結束襲擊的方法,而哈利……
他強撐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坐了起來,用手捋了捋亂糟糟的頭發——哈利為了一個他根本算不上熟悉的女孩出生入死……他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去救他最好朋友的妹妹,并在這個過程中奮力殺死了那個可怕的怪物……他難以想象對一個如此年幼的孩子來說當時的情況是多麼驚心動魄。
很快他們就要開始讀哈利第三學年的故事了……這是西裡斯最為恐懼的一年。這一年他終于登場了——也是這一年,哈利得知他的父母遭到了他們最好的朋友的背叛。
他知道書中有些内容會讓他感到心如刀割。他知道下一本書對他來說将是這個系列中最難的一本。在他證明自己的清白之前,哈利就得知了“西裡斯背叛了莉莉和詹姆”的傳聞,他知道這意味着,在某些時候,他将不得不聽到哈利是如何對他——恨之入骨。
西裡斯不打算對自己說謊——他害怕聽到哈利那一年對他的想法,他不認為自己承受得住。
那天他完全沒心思下樓,因為他知道除了那個讨厭的家養小精靈,沒有人會出現在樓下。但是他仔細回憶了一會兒,自從他們開始讀書的那天起,他似乎就再沒見過克利切——當然啦,他并不是在抱怨——沒有那個該死的小精靈在身邊轉來轉去,單純被困在這所房子裡已經夠難捱的了。但出于某種原因,他想到了多比以及他是如何反抗他的前主人的——這最終讓馬爾福他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也許他應該試着對克利切好一點?
哈!祝他好運吧。②
所以不,除了克利切,房子裡就再沒有一個活物了——哦,他差點忘了還呆在他母親房間裡的巴克比克(他讓鷹頭馬身有翼獸住進去,希望它能在房間裡大搞破壞)。鄧布利多、麥格和斯内普——他在想到最後一個名字時冷笑了一聲——都回到了學校,給學生們上上課,應付應付烏姆裡奇;唐克斯、金斯萊和亞瑟都在部裡工作;莫麗已經回家了,而萊姆斯聽從社裡安排繼續去狼人那邊當間諜了。
至于瘋眼漢穆迪……誰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他心裡有個小聲音催促他提前開始閱讀第三本書——隻為了讓自己有事可做……
但他很害怕——他為承認這一點感到羞愧——沒有萊姆斯在身邊他根本鼓不起勇氣閱讀下一本書……所以他望眼欲穿地等待着。
*幾天過後*
差不多一周後,剛剛從前一天晚上糟糕至極的變形中恢複些許的萊姆斯總算是回來了。當門鈴響起時,西裡斯正把自己和巴克比克關在一起,撫摸着他這位大朋友尖尖的喙,沉浸在痛苦之中難以自拔。出于對聽到人類聲音的渴望,他急忙起身沖下樓梯,打開門後,他看到月亮臉站在——或者說,“試圖站在”——前門台階上。萊姆斯太虛弱了,看上去都有些站不穩了,他顯然花了很大力氣才保持清醒,不至于徹底失去意識。
萊姆斯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睛下方有幾處發黑的淤青,身上布滿了咬痕和抓傷。他朝西裡斯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輕松表情,然後頹然倒下——西裡斯在他與地面接觸前抓住了他。西裡斯什麼也沒問,隻是架着他的老朋友上了樓,走進了萊姆斯的房間。
“你看起來糟透了,月亮臉,”西裡斯一邊扶他上床一邊勾唇試圖開個玩笑,“狼把你的舌頭叼走了?”③
萊姆斯隻是沖他勉強笑了笑。“我之前看起來更糟,相信我,”他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裡充滿了疲憊,比耳語高不了多少,“我不想太過于麻煩你,但——有巧克力嗎?”
西裡斯微笑着拔出魔杖,從廚房召喚來幾隻巧克力蛙:“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問我這個問題呢。”
他抓住了那幾隻巧克力蛙,遞給萊姆斯一隻,後者小口小口地吃掉了它。“間諜工作開展得怎麼樣?”西裡斯關切地詢問道。萊姆斯陰郁地扯了扯嘴角。
“不太順利,”他聲音嘶啞地回答道,“恐怕沒有一個狼人願意和鄧布利多扯上關系——尤其是在格雷伯克的眼皮子底下。他明确表示,任何不站在伏地魔一邊的狼人都會成為他的盤中餐。”
西裡斯生氣地罵了一連串兒髒話,“那個喜歡咬小孩的瘋子狼人?”他問道,已經預料到了答案會是什麼。
“沒錯,”萊姆斯把空包裝盒放到一旁,呻吟着說,“反駁他可沒什麼好下場。”在閉上雙眼之前,他又勉強笑了笑——這笑容背後究竟是痛苦還是疲倦,西裡斯無從分辨。④
“我不知道我們該怎麼辦才好,”萊姆斯喃喃自語,“形勢似乎越來越嚴峻了——伏地魔正在橫行霸道、肆意妄為,而福吉的所作所為基本上算是助纣為虐。”⑤
西裡斯點了點頭,寸步不離地守在月亮臉身邊,陪他說話,直到他的朋友陷入安眠。不過,就在萊姆斯即将徹底合上沉重的眼皮時,他啞着嗓子開口了:“看來我得在這兒先睡上一覺……等唐克斯到了,你覺得我們可以開啟第三本書的閱讀嗎?”
西裡斯立刻緊張起來,他張了張嘴,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想到那些書,他内心的恐懼被再度喚醒。自從他們讀完《哈利·波特與密室》的那晚起,他就把它們統統鎖進了自己房間的一個箱子裡。他不禁為自己的膽怯感到無地自容。他!西裡斯·布萊克……一個從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逃出來……并且當了兩年多逃犯的人——居然害怕讀一本書!
然而萊姆斯肯定明白他此刻内心的感受,因為他伸出一隻手搭在了西裡斯的手背上。“我知道你一定對接下來的閱讀感到不安,”他溫和地出聲安慰,“我知道你一定害怕讀到當哈利以為你要殺他時,他對你的看法……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别生他的氣。”
“我永遠不會生他的氣,”西裡斯用幾乎和萊姆斯一樣沙啞的聲音低語道,“但你忘了,那一年他誤以為是我背叛了他的父母……我真的很怕知道他是怎麼看我的……在我證明自己的無辜前,他會對我恨之入骨并且希望我去死。”
“他當時不知道呀,”萊姆斯輕松地笑了笑,“但他現在知道了,這才是最重要的。另外,難道你不想聽聽那些好事嗎?就在這一年,他得到了活點地圖,用你給他買的飛天掃帚赢得了魁地奇杯,而且我敢打賭他一定不止一次兩次地偷溜進了霍格莫德;也是在這一年,我和海格都成為了教授;同樣别忘了,哈利在這一年學會了守護神咒,彼得逃跑的那天晚上,他用它救了我們。還記得他和赫敏仿佛神兵天降一般救了你嗎……?唔,我一直都想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以及我敢肯定,你很想知道自己清白得證時哈利的内心想法……對吧?”
西裡斯思考着萊姆斯的話,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是的,這些内容讀起來想必很不錯……月亮臉又一次說對了。即使哈利在那一年确實恨過他,那也是因為他不知道真相,當哈利得知了當年發生的一切時,他對西裡斯的仇恨立馬消失得一幹二淨。西裡斯緊接着想起了哈利是多麼迫不及待地同意和他組成一個家,他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哦,這是他最快樂的回憶之一。此外,這也可能是他搞清楚那天晚上哈利和赫敏如何把巴克比克帶給他的唯一機會……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好吧,你赢了。等你休息夠了,唐克斯也回來後,我們就開始讀下一本書。現在你幹嘛不閉上眼睛做個好夢呢?鬼知道你有多需要好好睡一覺!”⑥
萊姆斯再一次沖西裡斯感激地笑了笑,很快就在他的陪伴下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在學校*
與以往的食不知味不同,阿不思此刻正興緻勃勃地享用着他的早餐。這時,他慣用的貓頭鷹帶着一份《唱唱反調》降落在了他的面前。阿不思早就放棄《預言家日報》了,而且他向來覺得謝諾菲留斯·洛夫古德的觀點既有趣又富含娛樂性——他尤其喜歡那篇指控福吉一直在暗中把妖精做成餡餅烤熟的文章。⑦
他拿起雜志,期待着閱讀又一篇關于目擊到彎角鼾獸的精彩文章,但今天的内容讓他大吃一驚——
哈利·波特終于說出真相:
那天晚上我看到神秘人複活
阿不思不得不反複讀了好幾遍才總算理解了這個标題,他随即望向格蘭芬多的餐桌,正好看見一群貓頭鷹落到了哈利的身旁。他注視着哈利和他的朋友們忙不疊地拆開貓頭鷹們送來的那堆信件,然後熱火朝天地讨論起來。
他低頭再次掃了眼這篇文章,完全陷入了沉思。這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哈利是什麼時候接受采訪的,又是如何接受采訪的?
他找到這篇采訪的作者時差點驚掉了下巴——麗塔·斯基特?她什麼時候開始報道真相了?就在此時,他擡起頭來,恰巧看到烏姆裡奇正一臉不滿地向哈利走去。不過他很快移開了目光,轉而開始回答弗立維就《唱唱反調》提出的問題。⑧
*陋居*
莫麗正邊打哈欠邊為自己和亞瑟準備一頓簡單的早餐。她現在已經習慣了安靜無聲的房子……盡管如此,當她直起身來環顧四周時,心裡還是會空落落的,她希望看到金妮或者她其中一個兒子跑過來發牢騷(通常是因為弗雷德和喬治)、請求幫忙修補東西抑或是詢問晚餐吃什麼。
但她每次這樣做,等來的隻有冰冷的現實——她的孩子們慢慢長大了,正一點一點地離開這個家。她歎了口氣,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家裡的挂鐘。亞瑟、比爾、查理和——她又悲傷地歎了口氣——珀西的金針都指向了“工作”,她的在“家”這個詞上……另外幾根指針都停在了“學校”上。
最近,她的丈夫老是上夜班,白天他還沒回來時,她常常覺得很孤獨……⑨莫麗煎好了一堆香腸,一邊開始吃一邊想着那幾本書。三年前聽哈利講述他怎麼救了她的小女兒是一回事,從哈利的角度親自經曆一遍發生過的事情則要糟糕得多。
她想到了她的羅恩,在禁林裡,直面他最大的恐懼……她既驕傲又擔憂地笑了。他是一個真正的格蘭芬多——不過她也确信那次與八眼巨蛛的沖突對他克服恐懼毫無幫助。她由衷希望她的孩子們都能留在家裡陪着她,如此一來,她就不必對他們的安全問題疑神疑鬼了——包括她視如己出的哈利和赫敏。⑩
這就引出了另一個重要的話題——西裡斯·布萊克。(11)
讀完二年級的故事後,她一直找不到機會跟他好好談一談。上周她本想去拜訪他,然而缺少了丈夫的陪伴,她似乎沒法和任何人單獨相處(12)。但她知道她遲早要面對西裡斯,所以她在心底默默保證,下次見到他時,她一定要花時間和他聊聊……并道個歉。
她再次擡頭看了眼挂鐘,然後一下子站起身來——亞瑟的指針從“上班”轉到了“路上”。大約一分鐘後,它停在了“家”上,與此同時,她聽到門外傳來一聲急切的呼喊:“莫麗!”
“來了,亞瑟!”她喊道,很高興再也不用一個人呆着了,“我剛做好早餐,然後……”她打開門,亞瑟氣喘籲籲站在那兒,仿佛被什麼震撼到了一樣雙眼發愣。
“怎麼啦?”莫麗焦急地問道,亞瑟跌跌撞撞地走進了屋内。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我剛下班,珀金斯就來找我,遞給我了這個!”他拿出一份《唱唱反調》。
莫麗不贊成地抿緊了唇:“親愛的,所有人都知道《唱唱反調》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她沒能把話說完,因為亞瑟展開雜志擺到了她的面前——哈利正沖她腼腆地微笑着,照片上的字……
哈利·波特終于說出真相:
那天晚上我看到神秘人複活
她吓了一跳,和丈夫交換了一個愕然的眼神,急忙翻到第一頁讀了起來。
*格裡莫廣場*
第二天一大早,西裡斯走進廚房時,迎接他的是一個驚喜:金斯萊和穆迪都坐在屋裡,翻看着一本雜志。當他走近時,他們都擡頭看向他。
“你們倆什麼時候來的?”他頗感意外地問道。
“就剛剛。”金斯萊語氣平靜地回答。
“我們正巧發現了一篇有趣的文章,并一緻認為你會喜歡它,”穆迪咧嘴笑道,“我不得不說,那小子真是渾身是膽才敢這麼做!”
“怎麼了?誰做什麼了?”萊姆斯問道,他一瘸一拐地緊跟在西裡斯身後踏入了廚房。睡了整整一天後,他看起來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盡管他的臉色還是極為蒼白虛弱,就像才撐過了一場嚴重的流感。
“你感覺怎麼樣,萊姆斯?”金斯萊關心地詢問道,後來的兩人向桌子旁的傲羅們走過去。
“比昨天好多了,”萊姆斯一邊回答一邊在他身旁落座,“我依然頭疼得厲害,渾身乏力,不過沒别的了——但這不是重點。”他盯着新來的人問道:“你們剛才在談論誰呀?”
金斯萊沒有解釋,而是從桌子對面推過來了一本雜志:“我今天早上拿到的……我想你們可能會覺得這非常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