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慶祝也沒想到竟會造成這種誤會,趕緊解釋,“不是不是,任經理,這事跟平生沒有關系,是廖勇幹的。”
“廖勇?”任世泉皺眉問道,“他不是被開除了嗎?”
“是被開除了,可他賴在宿舍裡沒走,今天他……”孟慶祝深吸一口氣,竟有些哽咽地說,“沒有這麼欺負人的……”
“老孟,你别激動,慢慢講。”任世泉倒了杯水,遞到孟慶祝手裡。
孟春景還從沒看到過父親這樣,她的心不由揪起,喉頭酸楚,頓了頓,開口道,“還是我說吧。”
接着,孟春景便把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孟慶祝垂下頭,長歎一聲,“任經理,不瞞您說,我都有點後悔,如果我沒舉報廖勇,他可能就……不會這麼欺負我閨女。”
任世泉一拍桌子站起來,“老孟,别這麼說,不是你的錯。這事既然發生在咱二運,我就有責任,也有權力處理,你放心,一定還你們一個公道。”
“謝謝,太感謝了!”說着孟慶祝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們就……”
“孟叔,您再坐一會兒,喝點水。”任平生突然出聲打斷他的話,就像堤壩截斷一條順流而下的河,接着他看向孟春景,語調微微變化,“孟春景,跟我來。”
孟慶祝和任世泉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他,孟春景也是幾分迷茫。任平生微歎,指了指她的下巴,“流血了,處理一下。”
任世泉率先反應過來,“對對,趕緊,趕緊去。”
孟春景走進卧室,任平生緊随其後,左手提着一個小醫藥箱。
“坐那兒。”他指指椅子。
孟春景依言坐下,看着任平生把醫藥箱放在桌上,打開,取出一瓶藥水和幾根藥棉。
“我不要用紫藥水。”她說,“還要出門見人呢。”
任平生擡眸看她一眼,“這是碘伏。”
“……哦。”
任平生走到她面前,旋開藥瓶,把棉棒伸進去蘸幾下,“可能會有點疼,忍一忍。”
“沒事,我不怕疼。”
“……”
然而沁涼的藥水接觸傷口的一瞬,孟春景還是感覺到疼痛,她的下巴往後縮了一下。
“别動。”任平生出聲提醒,與此同時另一隻手下意識托住她的下巴。
孟春景身形一滞,眨着眼看他,這個距離,她甚至能看清任平生瞳孔的顔色,很黑,裡面有她的影子。
不過這麼近,屬實有些别扭,她還沒離哪個男生這麼近過呢。
任平生也感覺到不妥,抵在女孩下巴上的藥棉驟然僵住,進不得,退不得。
緊接着,孟春景看到他的臉毫無征兆地紅了。
時空仿佛靜止一般,連呼吸都好像停住,沒有一點起伏。
“還是我自己來吧……”她主動解圍,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任平生,“有鏡子嗎?”
“啊?哦……有。”
任平生走出卧室,再進來時手中拿着一面方形鐵框的鏡子,他把鏡子放在孟春景面前的桌上,退到一邊,不遠不近地看着她。
孟春景重新拿起一根藥棉,蘸上藥水,在傷口上塗抹幾下。
說來奇怪,剛才任平生幫她處理,動作明明比她輕,可痛感卻反而更強一些,就好像感官被放大了似的。
可事實上哪有那麼疼啊。
孟春景三兩下處理完下巴,把用過的藥棉丢進垃圾桶。
任平生走過來,“還有别的傷口嗎?”他上下端詳她的臉,低聲問道。
“其他的在家處理過了。”孟春景旋緊瓶蓋,把藥瓶放在桌上。
任平生視線下移,看到她褲子上磨壞的痕迹,頓了頓,拿起藥瓶放進醫藥箱,“你那天打王天佑,也是因為你姐?”他就像随口一提,語氣平常。
“嗯。”事情發展到現在,孟春景覺得也沒什麼好隐瞞的,“你說我打人不對,那我問你,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
任平生皺眉想了想,“我會制止他的不當言行。”
“怎麼制止?”
任平生似乎在努力設想那種情境,“先禮後兵吧,先指出他的錯誤,讓他道歉,保證以後不那麼做,他如果不聽……”他歎了口氣,“可能我也會動手,不過我會知進退,把傷害降到最低。”
孟春景回想自己的做法,和他相比,顯然步驟是反着的,“所以在你眼裡我多少也有些錯處,對吧?”
“……我隻是覺得動手是成本最高的辦法。”
孟春景笑了笑,“我可沒時間考慮成本,如果這件事不涉及我姐,我可能也會像你這麼冷靜。”
任平生一愣,意識到她的“關心則亂”,她不是旁觀者,而是當事者,她是有些魯莽,可那顆保護家人的心卻是可貴的。
孟春景站起來,無所謂地說,“反正打都打了,我不後悔,我也不覺得自己做錯。”
任平生看着她,良久,釋懷似的歎了口氣,“是啊,錯的是心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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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平生家出來時已經很晚了。任世泉把他們送出月亮門,臨别又好言勸慰幾句,孟慶祝心緒早已平複下來,感激一番,告别離開。
父女倆借着昏朦的月光回家。孟春景洗漱後躺在床上,許久都睡不着,她知道姐姐也沒睡,從呼吸聲中就能辨認。
靜寂潛伏在黑暗之中,隔間外,父親的呼噜聲一聲接着一聲,孟春景終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然而深夜又突然被驚擾,她在朦胧中睜開眼睛,屋裡一片黢黑,一點光線都沒有,也不知是幾點的光景。
外面似乎有人在吵架,但一陣吵嚷過後,聲音壓抑下去,遠不及布簾另一邊父親的呼噜聲清晰。
身邊的姐姐睡得正熟,前半夜姐妹倆因各自身體的疼痛都難以入眠,姐姐似乎比她睡得更遲。
孟春景翻了個身,背對孟秋爽,沒一會兒便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