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放心了,他還要去動員下一家,合上本子正準備走人,連人都沒動,旁邊傳來女人的聲音,擡頭看向了真桃。
真桃看着他,表情為難又無奈,說:“領導,五個人保證不了,章林一被抓去學習改造了,已經快半個月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回來。”
男人好似知道真桃口中的學習改造指的是什麼,看着她凝思片刻,忽然表情驟變,像被點燃引子的炮仗。
引子燃燒,真待最後的爆發。
“他們是不是腦子有病!半個月了還不放人?現在要幹什麼,主次分不清楚?!” 男人忽然就大吼了,爆炸了,快要掀翻屋頂。
旁邊的幾個男人退了一步,紛紛點頭。
真桃見機,火上澆油,說:“是啊,現在最重要的是齊心協力搞水利,保收成,讓老百姓有口飯吃!”
爆發中的男人陡然間靜下來,緩緩地看向真桃,眼眸微收,目光沉了幾分。
“章林一去不了,我們四個一定去!”真桃又說。她一臉的堅定,但對上男人的審視的視線,心裡還是犯怵,說完深吸了一口氣。
誰知男人并沒有任何反應,過了一會才收回視線,邊往外走邊說:“明天五個人,一個都不能少!”
一群人呼啦啦地,就這麼走了。
等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進隔壁鋪子,真鳳揚跑到門口瞄了眼,回頭問真桃:“姐,他什麼意思?明天五個人都要到,姐夫怎麼去?”
真桃也不知道,她剛才就是激将了一下。
可那男人也沒給她落定的話。五個人都要到,是他會讓放了章林一,還是說讓她自己想辦法,五個人一人不能少呢?真桃也不确定,但她打算再賭一把!
真桃輕呼了口氣,看向真鳳揚,說:“不知道,等那兩人回來,你去通知他們。”
真鳳揚立馬垮下臉,拒絕道:“我不去,我不想跟他說話,惡心人。”
“人家說了五個人,一個人都不能少。”真桃勸他,但她自己也不想跟那兩人說話,隻好把這事扔給弟弟。
而且如果章林一實在出不來,好歹他們成衣社态度很好,其他人都到了,再去找領導幫忙,領導一高興,興許就把人給放了,所以所有人必須得去,一個都不能少!
真鳳揚還是不情不願,委屈道:“你自己不想去說,就叫……”話音都在嘴邊了,忽然收了音,努了努嘴。
真桃瞪了他一眼,那一眼不容置喙。
*
跟真鳳揚交代完,真桃又去學習基地了。
這一路,真桃發現哪裡有些不一樣了。
街道兩邊正紅色的牆面上刷上了碩大的白色字體,特别醒目。
有些已經刷好了,有還些正在改。
這些年,标語時常換,她反正也不認識,平時也不怎麼在意,但現在真桃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疑惑驅使下,她走了過去,問正在刷牆的人:“這是刷的什麼啊?”
那人停下手裡的活,看向真桃,說:“要大力發展水利建設。”
剛才她才被動員,現在就刷牆改宣傳語?真桃直覺有什麼大事,又問:“這麼突然的嗎?”
“突然?”那人挑眉,驚訝地看着真桃。
不等真桃再發問,那人問:“你不在村裡吧?”
真桃點頭。
“咱們這不是澇就是旱,你看今年都旱成什麼樣了,根本沒有收成,要再這樣下去,大家都沒吃的,都要上街讨飯了!所以,你說不搞水利怎麼行?!”
真桃聽着,忽然胸口堵的慌。
她來鄉裡不過大半年,怎麼就失去了農村人天然的感知了,怎麼沒察覺到這些變化?真桃細細回想,這一年确實沒怎麼下過雨,連酷熱的夏季,也沒下雨,可是她卻隻記得為了章林一的裙子四處奔波。
可沒有雨,收成就不好,農民就遭殃。
“你看,現在要充分發動群衆,要大膽創造,要艱苦奮鬥!”那人指着牆,又說。
真桃回過神,見那人歎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轉身刷牆的同時,低聲感歎:“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是不是更苦咯。”
真桃怔然,心中像被什麼揪住,呼吸都困難。
她環顧了一圈,才發現,好像一夜之間,有什麼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