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收拾了行李,背着下樓,正遇上一位女子在大堂巡視,那女子一身青衣,收拾得極利落,頭上隻簪一根紅寶金钗,并一朵攢珠珠花,雙眉又黑又直,美貌中透出三分英氣。
夥計們見了青衣女子,都俯首叫道:‘大掌櫃。’那女子微微點頭,見盧明清兩人便問:‘客官是要趕路嗎,怎麼這個時辰出門?’後面的夥計忙道:‘大掌櫃,這兩位客官在店裡病了幾日,房錢都用盡了,現好容易大好了,正要離店。’
青衣女子名叫韓薇,乃是韓家獨女,韓家客棧已傳了三代,如今隻有這一個女兒,定下了要招贅婿守家業的,韓薇雖是女兒,但從小随父打理客棧,手腕強硬,性子幹脆,将客棧打理得頭頭是道。
韓、楊兩家都是客棧,又比鄰而居,不免事事都想一較高下,這代韓家隻得一個女兒,楊家卻有一兒一女,男的名為楊康,女兒名叫楊缜,兩人性情溫和,都是守成有餘,進取不足。
韓薇一心想要廣大祖業,為韓家争光,她也如願讓韓家客棧蒸蒸日上,壓倒楊家。不想之後,宮裡有一位貴人突然賜下一塊牌匾,上書‘積善之家’,給了楊家客棧,這一下楊家客棧名聲大噪,客如雲來。
韓薇大驚之下,也打探過緣由,原來這一位貴人微寒之時,曾經在韓家客棧住店,不巧染病,歇了幾日,彼時盤纏用盡,竟被店家趕了出來,正無處可去時,遇上楊家楊缜,好心收留,讓她養病,因此那貴人發迹之後,便讓身邊女官親至,贈與牌匾。
這一下此消彼長,韓家客棧便漸漸支撐不住,過了幾年便關門大吉了,韓薇難舍祖業,當街痛哭,此後一直郁郁寡歡,不到四十便過世了。
不想花有再春,人有重少,她再次睜眼,卻回到了十六歲那年,正是貴人微寒之時,她鼓起心力,查漏補缺,日日到店裡巡查,再三教訓夥計不可趁危趕人,倒也救濟了好幾個病倒的客商。
這日,韓薇照例來店中巡視,遇上盧明清主仆二人,一見巧兒,不禁心中大驚,這正是那貴人派來贈匾的女官!
韓薇忙道:‘兩位既然身體欠安,怎麼這麼急着趕路?萬一路上又發起來就不好了,不如再住幾天,調養一陣再走,如何?’
巧兒聽了眼前一亮,忙道:‘我們倒想再住兩日,隻是盤纏已經用盡了,卻是不好打擾。’
韓薇笑道:‘我韓家是開客棧的,來者都是客,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姑娘既選了我家客棧,這便是緣分,房錢暫且寄下。再說人在旅途,難免三災六病的,我們隻盼來往客官都平平安安的,安然與親友相見,這才不枉一場萍水相逢的緣分呢。’
巧兒聽了感佩非常,盧明清笑道:‘實在是感激韓大掌櫃高義,房錢用盡,店家不急着趕人,容我病好了再走,已是仁義,怎好再賴着不走?我們本是前往京都投親的,因病遲了好幾日,也該動身了。’
韓薇心中納罕,流落異鄉,身無分文,這般窘迫的境地,這位姑娘倒是風輕雲淡,從容得很,真真是氣度非凡,難怪日後能夠步步高升。
她不知盧明清原也是彷徨不安,隻是數日之内,先得仙緣,又在異界過了數月,如今心态大異,底氣十足,自然也不把小小挫折放在心上了。
韓薇數十年生意做下來,自是人情達練,聞言便笑道:‘姑娘便是病已大好,這個時辰也找不到車馬前去京都,沒頭沒腦的,總不能瞎等,姑娘還是在店裡多住幾天。我們客棧倒是有些門路,如果遇上可靠的商隊,去往京都的,倒是可以引薦給姑娘。’
盧明清聽了這話,合情合理,又見巧兒一臉擔心,便笑道;‘那就勞煩掌櫃的了。’挽了挽衣袖,抹下兩個銀镯,遞給韓薇道:‘這兩個镯子雖是舊物,倒還有點分量,現存在掌櫃那裡,也能抵些房錢。’這便是在香港買的那一對銀镯。
韓薇也不好殷勤太過,便接了镯子,給盧明清兩人安排了清淨的上房。待兩人安頓好後,一天三餐都精心置辦,還特地請來本地的老郎中,給盧明清看診搭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