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在鎮上沒有找到沈天歌,從她的同事口中得知她找了男朋友、辭了職,最近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碰巧這個時候阿航的私人醫生收到朋友聯系,說在上海遇到了很像阿航的人。曜華在小鎮上找了很多人去打聽情報,得知沈天歌有位摯友身患重病,送去上海的醫院動手術。
“曜華人在上海,他甚至都已經找到了沈天歌,但還沒有找到阿航本人。那之後他又開始研究沈天歌的關系網,發現她和任氏集團的公子哥有些行蹤上的交集。沈天歌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和集團公司的繼承人産生交集的可能性低到幾乎為零,但是有交集的事情又不是假的,那造成這種結果的人很有可能就跟阿航有關。
“所以曜華找到了公司裡和任氏集團有合作關系的客戶,借談生意這個理由從客戶口中套出了不少有關任氏集團的情報,其中就包括任氏集團董事長,任見榮。”
這次有栖川幹脆将平闆電腦的畫面共享到了會議室的大液晶屏上,其中以任見榮為首,放射狀勾畫出一張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網。
當商陸從那張關系網當中看到“穆思哲”這個名字的時候,渾身開始出冷汗:“這個集團公司難道前身是黑*會嗎。”
“如今也有黑*會的成分在,隻不過輔助他們合法化的人很有背景。”有栖川從口袋裡套出紅外線筆,圈了圈屏幕上的一個人,“上海市的前市長,如今人已經在中央了,負責海關總署。巧的事情是,最近海關确實出了問題,在各地都發現了走私物品。原本這件事都由國防那邊百分之百包攬了,但國防的宋祥松被政審、國防的任務停擺之後,很多走私事件就直接流到了緝私局。緝私局的人發現很多走私團體已經在多年前就被清理過了,但現在他們又像是卷土重來了一樣。”
事情說到這裡,商陸就已經能猜到後續了:“所以這位輔助黑*會合法化,但繼續收着販毒利益的大人物何文清,和國防的宋祥松也是有一些關系的吧。”
有栖川點點頭:“宋祥松成為國防部長之後不久,何文清就被提拔到了海關總署,兩個人都是陝西出身,恐怕是老鄉。”
“張航可真是能歪打正着,還是說他就是有目的的?”商陸又從關系網中看到了“任振華”這個名字,想到當初在小鎮蹲點兒的時候聽到小混混們談論起“任振華和張弦”之間的關系有多鐵,“他在小鎮上結識的地頭蛇,就是任見榮的弟弟,任振華。”
“雖然不知道他最開始是不是有目的,但我知道阿航的性格,一旦他發現任振華背後的家族企業有這樣黑暗的背景,他就一定不會坐視不管。”有栖川有些焦慮地皺了皺眉,“隻不過他現在一個人單打獨鬥實在是太危險了,希望曜華可以先他一步查出來什麼,那樣我們還可以提前過去支援。”
商陸無奈地笑了一下:“我也會幫忙的,不好意思這之前對你說了點兒不好聽的話,是我狹隘了。”
有栖川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随後茫然地說:“狹隘?你嗎?僅僅就是指責我沒有節制的約P,這不算是不好聽的話。何況我對你們也都沒有坦白過什麼。”
“是啊,你明明沒有坦白過什麼,我就擅自對你進行了評價,這種行為也非常低俗,我很抱歉。”商陸誠懇地道歉,同時略微低頭以表歉意,“有些細節影響了我的判斷。”
“沒關系。”有栖川看起來還是迷茫了好一陣,出于教養,他接受了商陸的道歉,随後又有些在意地多問了一句,“可以問一下影響你的判斷的是什麼細節嗎?”
“泉也教授說他經常會給張航發消息,但很多消息在阿航看到之前就已經被你删除了。”商陸也不再拐彎抹角,“我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不想讓泉也教授接近張航。”
“你們以為的沒有錯。”有栖川不解地歪了歪頭,“否則還能有什麼理由呢。”
這下又給商陸整不會了,他跟着反方向歪了歪頭:“不是,哥們兒,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難以理解。就算你阻止了泉也教授和張航親近又怎麼樣,那也不會促進到你和張航之間的關系啊。”
“哦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有栖川正過頭,“你們誤會了,我并不是為了增進自己和阿航之間的關系才那樣做,隻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阿航和橘教授兩個人的身份和地位?阿航是被薛石然看中的後繼人,而橘教授是日本貴族政治世家唯一的純血繼承人。中日之間的關系從來都沒有過真正的春天,一切看似蜜月期的經濟時段其背後都有一些從中貨得巨額利潤的官員,但政治方面,一片稀爛。他們兩個象征着兩國的政治,光是憑着情愛走到一起,究竟是打算讓誰來放棄自己背負的使命和責任?”
商陸大為震撼,表情都變得充滿尊敬:“但泉也教授……打算把下任家主的位置讓給他的堂哥,他親口說的,而且他的堂哥一家也非常贊同。”
“日本的政治看似小兒科,但他們的死闆是刻在基因裡的,尤其是皇室貴族。要是想要讓其他人來繼承家主的位置,除非橘教授死了。”有栖川說得非常絕對,“哪怕是我們退一步說,就算家主讓給了橘勝哉,共和黨的人又願意嗎?幾十年來共和黨在日本政壇的地位低得毫無存在感,他們盼了幾十年才等到某個家族裡生出來一個毫不摻假的天才,橘教授第一次出席上流社交聚會的時候,那些共和老頭激動得都快心梗了。要是讓他們知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法律政治社會學無所不知的橘泉也,居然為了一個中國小夥子放棄了前途,他們會做出什麼肮髒的事我都不敢想。”
商陸聽着都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
“而且,如果阿航也終于想通了他其實也是非常喜歡橘教授,那麼他要為了和橘教授過平凡的日子而放棄那麼多的抱負嗎。不放棄的話,橘教授就會成為他的緻命弱點,放棄的話,我不了解中國這邊,但現在也察覺到了,領導們也都不會放過他的。”有栖川發愁地撐着腦袋。
商陸這才發現有栖川簡直是為張航和橘泉也兩個人操碎了心。
“這話我們就在這個會議室裡說,阿航在被釋放之後,第一時間聯系的人不是鄭文鄭勇,不是他前妻,也不是我,他第一時間聯系的是橘教授。這樣的事情發生很多回了,曾經我們去中東搭信号塔的時候也是,遇到危險的時候,遇到難捱的夜晚的時候,阿航都會給橘教授打電話。”有栖川的愁容不像是假的,而且令人驚奇的是,他甚至沒有絲毫嫉妒或是羨慕,“說實話,橘教授在阿航的心底絕對是占有極大份量的,他自己也承認,但通常都是在想‘為什麼會對橘教授這樣依賴’的時候思路就中斷了。”
“這是涉及到張航的未知領域了啊,進程列表裡多了一個找不到定義的進程。”商陸也跟着發起愁來,“但是他……他在貴州跟他那個叫沈天歌的網友……”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可能一生都不會理解什麼是愛,人會對不理解的事情更加執着,所以他大概會用一生時間去模仿愛的形式。找個對他好的、依賴他的、天天說愛他的女人,和對方結婚,組建家庭,這大概是阿航心中最完美的诠釋愛情的形式。”有栖川說着,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我真的希望有一天他可以感受到愛是什麼,為此,我願意做任何事。”
商陸離開會議室之後,走到停車場駐足了很久,他想起半年前的那天早晨張航也是一個人走到這裡,他很想知道張航當時是什麼心情。
明明張航周圍的所有人都愛他,但他一點都感受不到,隻能通過周圍人的行為來分析判斷。當他聯系不到那些人的時候,能夠作為判斷的數據全部消失,他不會勸自己“大家還是愛我的”,而是無可奈何地得出“大家果然不愛我”的結論。
然後那一天,唯一來挽留張航的,居然是人工智能。
商陸起初覺得這件事諷刺至極,如今想想,說不定這就是人工智能存在的意義。他希望那天早上,白小一的挽留能給張航帶去一丁點慰籍和溫暖,他同樣希望張航回來之後能夠喚醒白小一,讓後者學習到失而複得的幸福,再把這種幸福解釋給更多的人。
想着,他勾起嘴角,轉過身朝自己的停車位小跑過去,打算去遠程支援王曜華。
“商陸。”突然一聲呼喚,喊停了商陸的步子,讓他順着聲音回過頭。
侯玥瑤就站在不遠處的柱子後面:“你個子真高,好遠我就看到你了。”
“哦,好久不見啊。”商陸心說自從知道了侯慶那個老狐狸心懷鬼胎不走正途還跟張弦和森少木結過梁子之後,還真就沒有再怎麼聯系過侯玥瑤了。
“我是來找曜華的,但是前台的人說他不在,是真的嗎?”侯玥瑤走近了一些,“有些話不方便用手機講,我想要當面告訴他來着。”
“是真的,他去上海出差了。”商陸看出侯玥瑤顯得有些憔悴,出于禮貌,他又問了句,“你沒事吧,哪裡不舒服嗎?”
侯玥瑤勉強地笑了一下:“沒事也不會來了,你知道曜華什麼時候回來嗎?”
“不好說,是個挺棘手的項目。”商陸指了指自己的車,“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送你去醫院?”
“我沒有生病,”侯玥瑤昂起頭盯着商陸,“我不知道我還能相信誰,想了很久,感覺曜華是我唯一能相信的人。他是我認識的人所有人當中唯一的,跟我爸沒有任何關系的人。”
停車場傳來有車的引擎聲,侯玥瑤吓得渾身一抖,哆嗦着看向身後。商陸沒辦法視而不見,硬是走過去推着侯玥瑤的肩膀,把她帶到自己的車旁,等到把她安置在後排之後,他才上車說道:“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但是放心,這棟樓的機密程度很高,你出現在這裡的監控我也可以幫你删了。”
“機密程度很高的話,那張航就不會被捕,CBL的研發室也不會被發現了。”侯玥瑤聲音都在顫抖,她用力抓着商陸的肩膀,“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我你和我爸不是一夥的。”
商陸意識到侯玥瑤似乎走出了她的象牙塔:“你盡管放心,我用薤白發誓。”
侯玥瑤再次擡起頭的時候,素面朝天、淚流滿面:“可是你知道真相後會恨我的,你們會恨我的……”
“侯玥瑤,你做過什麼會讓人憎恨的事情嗎?”
“我沒有啊,但是,雖然我沒有,我爸他……我爸他……”
“你沒有就可以了,這樣就可以了。”商陸輕握住她的手,“冷靜下來,先好好喘口氣。”
侯玥瑤按照商陸的建議,做了幾次深呼吸,終于能好好說話了:“我偷聽到我爸和他的一些親信的對話,我聽到他們說,如果還要繼續支持薛石川,那就必須要拿掉張航,如果今後支持薛石然,那就把甄遠峰拿掉當做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