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沒多少人知道甄遠峰非常擅長用大腦進行數學建模,在不依賴任何工具的情況下他可以把抽象的數字在抽象的維度以抽象的姿态具象化,這就導緻很多時候他解題沒有計算過程,讓他的學生苦不堪言。在甄遠峰看來,所有的數字都有色有味,所有的公式都有自己的香氣,他上次向韓建濤解釋這個事情的時候,對方的表情就像是在說“這人是真的瘋子”。
後來他也不再多解釋,很多有趣的東西他都僅僅在封鎖在自己的大腦當中,其中就包括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甄氏湍流公式,即湍流相幹結構的精準數學表達。他看了看從商陸那裡入手的高空風速、溫度濕度和氣壓參數,将這些數字迅速輸入大腦,他用粉筆在黑闆上做了些運算,并将運算結果快速反饋給大腦,于是腦海中緩緩完善出3D氣流圖。
辛辣味是劇烈湍流,香甜的是平穩通道,他沉浸在這複雜的“味道”當中,指着黑闆,平靜地說:“FL256高度的亂流核心位于南側,但FL275附近的空氣層流較穩。如果飛機能乘風爬升至FL275,調整航向20度,可以避開九成左右的氣流沖擊。亂流當中有強上升氣流,可以借力。具體數據讓贠偉輝發給你。”
商陸立刻比對目前飛機的飛行參數,要是讓這麼缺乏經驗的機長和副機長配合着在短時間内完成這種飛行調整的話,稍有誤差就要撞上塔台了。他捏着手指思考了不到一秒就做出決定:“有栖川,現在命令CZ3533切換自動駕駛,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手動操作。”
有栖川沒有猶豫,再次呼叫CZ3533機長解除手動駕駛。
兩位機長都懵了,但事已至此,他們也沒有自信可以靠着自己的飛行經驗來力挽狂瀾,隻好聽天由命一樣切換自動駕駛,然後眼睜睜看着飛機自動調整機身,朝着塔台的方向直直奔去。
“我們是不是要讓乘客寫個遺囑什麼的?”副機長已經做好墜毀的心理準備了。
“就這幾秒鐘,還不如什麼都别想。”機長攥緊雙手,盯着儀表盤上複雜的參數,“副翼角度到-3.5了,方向舵偏右7度,這是什麼參數啊我靠,這是要直沖塔台?”
塔台的人也有同樣的疑惑,他們親眼看着那架飛機朝着自己飛過來,一個個吓得連逃跑都忘了。有栖川身後的士兵忍不住問了句:“到底是誰在操縱飛機,真不是失誤嗎!?”
有栖川緊盯着飛機的機身,毫不動搖,但還是姑且問了句:“商陸,塔台的人需要撤離嗎?”
“當然不需要。”商陸盯着氣象局的數據,看到時事風速和風向愈發接近甄遠峰給他計算出來的數值之後,笑着看向窗外。
飛機靠近的引擎聲大得驚人,塔台的人在看到機頭幾乎貼臉之後求生意識讓他們轉身就要跑,唯獨有栖川還保持着一開始的姿勢,然後親眼目睹飛機貼着塔台扭轉了方向并平穩拉升。一陣轟鳴聲過後,飛機回到FL275高度,機身抖動明顯減弱。
飛機上的兩位機長看着儀表盤上開始下降的風速警報,一時之間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見了鬼還是撞了神。“CZ3533,恢複高度FL275,現飛往寶安。”機長做完彙報之後,和副機長對視了一下,然後爆發出劫後逃生的笑聲,機艙裡也響起了一陣掌聲和歡呼聲。
而關注着這場飛機調度行動的各個單位的領導們也全體松了口氣,尤其是和商陸共處一室的作戰司令,他用力地拍了拍商陸的肩膀:“很厲害啊小老弟,你是什麼單位的?”
“我沒有單位,”商陸笑呵呵地說,“我隻是甄遠峰的信徒,信甄哥得永生。”
北京研究室裡的甄遠峰聽到這句話之後渾身起雞皮疙瘩,恨不得直接掐斷了和商陸的通信,好在有馮樹才在旁邊拼命阻攔。一旁的泉也凝視着黑闆上的公式,一段時間過後,對甄遠峰說:“這是納維斯托克斯方程組在湍流情況下的求解過程?”
甄遠峰聳了聳肩:“這是我的第一個菲爾茲獎。”
“有點東西。”泉也随口說。
馮樹才在旁邊都看呆了,他湊到薤白身旁,用極小的聲音問:“這哥們兒不就是個法學教授嘛,為什麼感覺這麼屌?”
“聽說他是因為人文方面的東西很有趣才選擇這些專業的,沒準兒在他看來理學相關的東西很簡單?”薤白也小聲回答。
“你們兩個聲音再小我們也聽得到。”泉也和甄遠峰同時回過頭說了句,吓得薤白和馮樹才渾身一哆嗦。兩位教授又同時對視了一眼,眼神中說不上是嫌棄還是厭煩,反正沒什麼好感,但又懶得争論,最後隻能對着白了一眼。
薤白在心裡默默感慨自己仿佛看到了文理紛争的曆史性的一幕,兩位同樣高度的教授,站在不一樣的巅峰上遙遙相望,互相看不上對方占領的山頭兒。
啧,看來兩個太聰明的人是真的走不到一起,幸好自己是個傻子。薤白感慨萬千,慶幸自己完全就是個普通人,可以普普通通地跟天才談戀愛,還不會被傷到自尊。
“目标航班出現在廣州空域。”這時贠偉輝向衆人彙報,“預備進入降落程序。”
作戰司令向特種部隊下令,在機場伺機行動,同時又向公安部門提出合作要求,讓便衣警察埋伏在國際到達出口附近,尋找任見榮或是任見榮的手下。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這次在覺梭下飛機的那一刻就将其逮捕,那麼任見榮一定會想辦法逃命。又或者任見榮在警方内部也有卧底,已經得知了何文清被逮捕的消息,于是決定終止交易盡早離開廣州。所以警方也在各個高速出入口設置了路障和停車檢查,戒嚴了出入船隻的港口。
可惜執法部門在明,犯罪團體在暗,一明一暗看似有很大的對比度,實際上這樣更容易發生燈下黑的情況。隻要有某一個環節沒有跟上最新的上級指示,那麼任見榮就很有可能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平安離開。
這種最壞的打算領導也已經考慮過了,所以他們重新規劃任務的優先級,當務之急的是查封走私毒品、控制以覺梭為首的外國入境毒販,其次才是慢慢地把任見榮揪出來。
當目标航班平穩降落之後,司令部收到前線特種部隊隊長的聯絡:“這裡A隊徐鎮,确認目标下機,等待指示,完畢。”
商陸看向一旁站在顯示屏前深思熟慮的夏中校,後者很沉得住氣,反問前線的徐震:“貨呢?”
“根據第三小隊彙報,地勤已經開始卸貨,有一部分貨物直接被運往特殊保稅倉。完畢。”徐鎮追加報告。
“等待覺梭和任見榮取得聯系,不要輕舉妄動。”夏中校命令道。
“明白……報告中校,覺梭好像察覺到了不對勁,正在集結跟他同行來的人,”徐鎮匍匐在暗處用夜視儀關注着覺梭的一舉一動,對方落地之後第一件事果然是拿出手機試圖聯系什麼人,但他反複撥打了幾次電話之後露出困惑和憤怒的表情,徐鎮說出自己的推測,“難道是聯系不上任見榮嗎,他們都在嘗試打電話。完畢。”
“難道說任見榮那小子已經跑路了?”夏中校愣了一下,“特警那邊什麼情況?”
同時和他們聯線的特警部隊給出回複:“高速和港口都沒發現目标,任見榮常去的會所也都派人去盯了,沒找到人啊。”
“有沒有一種可能,聯系不上是因為網斷了?”商陸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機,發現信号格完全是空的,心頭猛地一緊,迅速提醒道,“我們能保持聯絡隻是因為我們用的不是民用信道。”
“這種時候大規模斷網?誰幹的?”夏中校立刻就命人去聯系各大運營商。
商陸則是和王曜華對視了一眼,他們互相看出對方眼神中的意味深長,随後非常默契地點點頭,埋頭開始操作CBL的6G通信後台。更加熟悉這套系統的王曜華首先查到異常,他立刻抓住商陸的胳膊,震驚地給他指着一個接口:“是個通信通道,以前沒有。”
“那要……連個試試?”商陸猶豫着調用那個接口,但遲遲沒有執行,“應該不會是毒販那邊在釣魚對吧。”
“可能性不高,他們要是能黑進我們的系統,那我們高低要給他們雇傭過來當牛做馬。”王曜華抿了抿嘴唇,艱難地點了點頭,“連吧。”
商陸按下回車鍵,執行了調用接口的命令,十幾秒之後,他們搭建的作戰用通信系統的界面上多出來一個終端彈框,連續十幾個系統級命令被執行之後,又彈出來一個意義不明的小窗口。王曜華湊過來跟商陸一起研究這個窗口是幹什麼的,還沒有頭緒的時候,突然聽到揚聲器裡傳來一個有點陌生但其實無比熟悉的聲音——
“哈喽,可以聽到麼?雖然不知道是誰搭起來的管道,但我猜應該有王曜華和商陸吧。我是張航。”
商陸和王曜華“啊啊”大叫着從闆凳上跳起來向後退,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又像是被驚喜沖昏了頭腦。兩個人這種反應把還沒有納悶兒過來的衆人吓了一跳,再仔細一想,“張航”這個名字還挺耳熟的,張航那不就是……
“阿航!”在北京研究室的泉也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直接把贠偉輝面前的話筒揪了起來,“你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安全嗎?”
和他同一時間反應過來的有栖川在聽到泉也急迫焦慮的聲音之後,所有想說的話都咽了下去,隻是靜靜地等待着張航的回複。
“泉也先生都在啊,看來事情搞大了,可千萬别發展成外交事件。”張航的語氣裡帶着笑意,“不閑聊了,剛剛啊啊叫喚的那兩個人,你們留意我發過去的數據,是定位系統的升級包。”
退得離電腦好遠的商陸和王曜華又乖乖回到電腦前,解壓了更新包之後進入了安裝程序。
“張航,現在各大通信運營商的網絡故障是你造成的嗎?”中央總指揮部的常青問出最敏感的問題,“你知不知道這種大範圍影響人民日常生活的行為已經構成罪行了。”
“這可真是誤會了,常軍長。”張航站在南方電網廣州供電局大樓的樓頂,眺望着不遠處運營商大樓,“聽說是運營商大樓的服務器着火了,事故導緻的。”
“有這麼巧的事啊。”常青也笑着說。
“可不是麼,這就叫天時地利吧,”張航看了看筆記本電腦的系統時間,“接下來說不定還會發生更多類似的事情,讓我們一起來期待一下。定位系統安裝好了麼?”
商陸看着重啟之後的定位系統上顯示出紅色标識符,地點距離機場不遠不近:“裝好了,紅色的位置是你嗎?”
“是任見榮。”張航單手敲了敲鍵盤,同時和他們共享情報,“他具備武裝力量,手裡有支五人小隊,個個都是亡命徒。雖然很想避免跟他們在市區位置交鋒,但顯然他們是拿周圍無辜群衆當作潛在人質。”
所有作戰單位在聽到這番話之後都顯得有些猶豫,唯獨常青滿不在乎地說了句:“老夏,不用想那麼多,直升機派過去,先發制人轟了他們。機場方面也做同樣準備,人群疏散差不多了就開始行動,要快準狠。”
張航笑了一聲:“不愧是常大軍長,我可就等您這句話了。”
夏中校立刻向定位系統上紅色标識所在處集結武裝力量,特警部隊也派出作戰小隊前往支援,機場潛伏的特種部隊也在等待便衣警察不動聲色地驅散人群,一切都在有序進行着。但就當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就要這樣順利結束的時候,正在機場排隊等待出關的覺梭等人留意到了中國公民入境的隊伍人數在以幾乎不可能的速度減少,而外國人入境的隊伍莫名多了些亞裔面孔。
覺梭等人幾乎沒有猶豫地掏出武器朝靠近他的亞裔面孔發起攻擊,當他們亮出機槍的時候,哪怕是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都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徐隊,他們有槍!”一線小隊的成員在喊出這句話之後,機場入境檢查窗口附近就發生了劇烈的槍戰。
“有槍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慌什麼。”徐鎮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雖然在公安和邊防的搜查力度下他們已經查獲了大量走私槍具,但這種交易就是野火燒不盡的,走私軍團會采用一切想不到的詭異方式來完成境内交易,比如機場的廁所、下水道這種地方。
負責圍剿任見榮的特種部隊也已經抵達定位附近,但定位地點是一棟居民樓,他們不可能進入樓内挨家挨戶去查,逮捕行動也就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