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那個事兒純粹是巧了……”薤白無奈地扶額歎氣,“感覺我們總是歪打正着。”
“也是實力!”司半夏和袁文倩同時拍着薤白的肩膀。
“對了,話又說回來,你明天到底要跟商陸去哪兒?”司半夏想起還沒有聽薤白說明天的具體安排。
“啊,嗯,是很機密的事情來着。”薤白也不是故意賣關子,就算是生死之交,他也不能把涉及到人類科技水平的大事随随便便說出去。
不過他這樣說反而讓人家好奇心更重了,薤白看着那兩個人閃着光的雙眼,靈機一動,幹咳了一聲,說道:“聽說有那種地下室的情侶酒店,提供一些比較刺激的玩兒法。”
那兩個人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司半夏醞釀了半天,說:“你們感情好,作為姐姐我也是很欣慰。但是為了那檔子事,要把工作都推了,是不是過分了。”
“為什麼,多麼純粹又樸實的需求,你是不知道我倆都多久沒做過了。”薤白面不改色地說完,拎着包就下了班。
他倒是真的挺想找個他想象中的情侶酒店,但那樣的酒店往往是灰色産業,各項标準都不合格,被偷拍也不是新鮮事,所以他也就隻能想想。但是地下室這個他沒有說謊,而且他根本沒想到所謂的地下實驗室,居然是深入二百米以下。
電梯快速下行的時候,薤白都覺得自己的耳朵不舒服,他站在商陸斜後方,有點緊張地揪住對方的衣袖,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邊不認識的科學家們。
商陸察覺到薤白有些不自在,于是體貼地轉過身,幫他按摩了一下耳朵後方:“一會兒就能看到熟人了,王曜華還給你準備了專用闆凳。”
“我這麼個不相幹的人,真的可以來嗎?”電梯到達指定層後,薤白望着門外那條幾乎無裝飾的白色走廊,右手邊是一整面通體鋼化的玻璃牆。玻璃牆另一側,是一個巨大得令人窒息的空腔結構,呈環形分布,布滿了線圈狀的結構件,和他想象中那種科幻感滿滿的高科技完全不同,卻意外地讓他想起之前那部電視劇當中的特效。
等其餘科學家陸續下了電梯,商陸牽起薤白的手,踏上那條仿佛沒有盡頭的廊道:“什麼叫不相幹的人?你是我老公,就算家屬探訪也最名正言順。我跟你說,以前我們是從另外一條工作電梯進來的,這條新電梯是後來建的,就是為了以後可以給公衆開放。這樣電梯門一開就能看到加速器核心,保證視覺震撼。”
薤白偏過頭,看着玻璃牆那邊那些穿着白色潔淨服的技術人員,看上去像一群小小的工蟻,在進行最後的檢查,“很、很成功,确實震撼。這裡面就是你說的對撞機?”
“這隻是其中一段粒子束加速環。”商陸一邊走一邊解釋,“真正的對撞腔還在前面。這段主要是用來給粒子加速,進入主環前會經過多級預加速和偏轉系統。”
他指了指玻璃,“順便一提,這玻璃牆也很講究,是複合裝甲玻璃,共28層中空結構,内層做了磁/粒子絕緣處理。每一層之間是真空或者惰性氣體填充,絕對具備最高級别的輻射防護和沖擊緩釋能力。核彈不核彈的不敢說,但一般的爆破和洩露都沖不破。”
“我的天……”薤白聽得腿軟,“那這個裝置從内部不會爆炸嗎?”
“你是說臨界态?”商陸想了想,點頭,“有風險,但不會是那種好萊塢大片裡那種‘瞬間滅世’的爆炸。我們不是在搞核裂變或核聚變,沒臨界鍊式反應,也不會産生超級臨界堆積。”
他頓了頓,又耐心地補充,“我們做的是高能粒子對撞,能量再高也都是單次撞擊釋放,不是持續反應。而且我們的加速腔有多級冷卻和束縛機制,真出問題了,也就是設備自毀,不會造成大面積波及。再說了,這一次實驗的重點是在構造一個受控量子調控場,嘗試讓粒子在超高溫下進入弦激發态,也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打破粒子分類邊界’的狀态。嚴格意義上說,它更接近弦論場的實驗模拟,不是傳統對撞機能覆蓋的内容。”
薤白聽得雲裡霧裡,表情甚是茫然,甚至都沒發現他已經跟着商陸走進了一個小門。進門之後又往深處走了百米,他們才真正走到一個類似指揮室一樣的地方。
這屋子裡面确實都是老熟人了,右手臂被固定住的王曜華正在單手敲着鍵盤,贠偉輝在旁邊幫忙,甄遠峰正在和馮樹才核對一些數據,肖恩和維爾在一塊兒巨大電子觸控屏前研究着模型,張航坐在總控台前正昂頭和泉也說着一些事情,插不上話的有栖川就在旁邊和一些科學家整理資料。
随着商陸和蒲薤白走進來,幾夥人朝他們投來目光,用眼神打了招呼。
薤白心說這才是真正的“全明星聚會”,是大佬集中在一起辦大事的感覺。他這時候才感到心跳加速,察覺到自己這是站在前排見證曆史。
“各部門last check結果都彙報上來了。”有栖川整理好文件之後,對張航說。
張航點點頭:“叫他們撤出核心區,準備執行第一階段。”
“第一階段?”薤白小聲問商陸。
“核心區要完全封閉,”商陸一邊看着主控屏一邊解釋,“所有人員都必須撤離現場,我們會在十分鐘内切斷通風和人工通道,把撞擊腔和加速通道轉入完全隔離态。其實加速器的真空系統是常年維持的,但正式實驗前還是要做一次真空完整性檢測,确保内部沒有任何洩露或漂浮雜質。你可以把它理解為我們要把整台機器當成宇宙的一部分,任何一粒塵埃都可能影響粒子的路徑。”
這個過程沒有很長,等待的時候,商陸被甄遠峰拉去讨論數據相關的問題。薤白一個人站在空處,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裡看,最後和王曜華對視上。
王曜華朝他招了招手,拍了拍身旁的塑料凳子:“來坐。”
“謝謝。”薤白拘謹地坐下來。
“跟你說個迷信的事情。”王曜華神秘地說,“今天之前我特意去問了我那個神棍爸爸,今天的實驗會不會順利,他說不會,除非把蒲薤白也叫上。”
合着自己居然是吉祥物。薤白舔了舔嘴唇:“怎麼沒聽商陸說這事兒。”
“因為隻有我和張航知道。”王曜華小聲說,“商陸做事太謹慎,要是聽到一個預言家說實驗不順利,估計就會想辦法叫停實驗了。但是我們現在所有的東西都停留在理論,不去實驗,就沒有真實數據,那一切都是空談。我就和張航商量,跟商陸說允許大家帶家屬。你看看,他還真把你帶來了。”
薤白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我個人覺得我沒有那麼大本事。”
“誰也沒要求你有本事,這事兒主要是運氣。”
“我覺得我運氣也不老好的……”
“這你就是在開玩笑了。”王曜華笑了兩聲。
很快張航又下達了“開始第二階段”的命令,大家的精神也随之高度集中起來,每個人在自己的崗位上盯着幾塊顯示屏。薤白呆呆地坐在那裡左看看、右看看,這時候意識到電影裡都是騙人的,根本就沒有滾動的代碼雨,更沒有警報聲和燈光特效,屏幕上隻有一排排數字,幾乎全是零,偶爾夾雜着幾個孤零零的一。幾分鐘之後,薤白注意到大家面前的顯示屏上某個寫着“status”的地方從黃色變成了綠色,當所有人面前的狀态都變綠之後,張航那邊總控台的燈也同時變綠。
張航用力深呼吸了一下,手指搭在那個信号燈下方的按鈕上,看上去是在猶豫要不要按下去。
泉也這時候将手搭在張航肩膀上,兩個人對視的同時,前者向後者點點頭。
“那就,開始吧。”張航沒有再等,立刻按下按鈕。
薤白隐約察覺到那就是啟動對撞機的總控按鈕,他也跟着緊張起來,茫然地看向商陸,然後發現商陸臉上居然也寫滿了緊張。他看到商陸面前的屏幕上,那些零和一的數字在快速閃動,并且每次變化都會标紅或是标綠。
坐在這個控制室裡,薤白其實聽不到任何機器啟動的聲音,他隻能通過大家的表情來判斷實驗是不是順利,但幾分鐘後,大家的表情從緊張變為焦慮,完全沒有放松下來的迹象。
“加速器沒有按照設計遷移狀态。”王曜華報出一個錯誤,“快停快停,找死呢這不是。”
張航這才不知道從哪兒調出來一個鍵盤,“從什麼狀态開始停?”
“預熱階段卡死了,現在都不知道什麼溫度。從step 12開始,強制終止。”王曜華說着,指揮旁邊的贠偉輝,“你也幫忙,把錯誤代碼都調出來。”
張航那邊熟練地通過一些列系統指令,終止了程序。贠偉輝也調出了錯誤代碼,發給了所有人。
“這是D區的某個設備出了硬件異常。”記憶力最好的商陸一眼就看出了報錯的問題指代什麼,“硬件不是在第二階段就自檢過了?”
“嗯,自檢程序出問題的可能性很低。”張航捏了捏手指關節,有些疲憊地盯着屏幕,思考了一段時間之後,說道,“重啟試試吧,蒲薤白,你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個時機被叫名字,薤白吓得渾身一哆嗦:“啊?”他向商陸尋求救援,但商陸也不知道張航打算幹什麼,所以握住薤白的手腕,質問張航:“你要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我還能給他扔真空裡不成?”張航朝薤白招了招手,“怕什麼呢,借我用用你的運氣。”
泉也笑着勸說:“科學不行那就上玄學,小白,不要怕。”
有泉也在,薤白稍微安心了些,但他感受到商陸松開了自己的手,整個人又像是懸浮在宇宙的太空垃圾,飄啊飄啊,到張航身旁。
“彎腰。”張航昂頭看了他一眼。
“啊?”
“我叫你彎腰,把腦袋伸過來。”
薤白一頭霧水地照做,稍微彎腰,頭也低下來,像是在給張航鞠躬。緊接着他就感覺腦袋被一通亂揉。
“卧槽你還真是不客氣啊!”商陸一下就急了,他自己平時都不舍得這麼用力地揉薤白的腦袋。
張航完全不明白商陸氣個什麼,因為他完全就是“撸狗”的心态,把薤白的頭發全都揉亂之後,看着還覺得有點兒可愛。“行了,今後信不信邪就在此一舉了。”張航說着,再次按下啟動鍵。
被張航揉得頭暈眼花的薤白,一臉懵逼地雙手扶着腦袋。商陸也站起來幫薤白整理頭發,嘴裡嘟囔着“便宜他了”,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嚴肅下來,盯着薤白,面色沉重。
薤白有點兒慌,他認識商陸的這個表情,那是他們在東京賞櫻的時候商陸暈倒之前的樣子,也是他們在甄遠峰辦公室裡、商陸寫出那個常數的時候的樣子:“商陸?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商陸無法判斷他現在到底是怎麼了,隻能看向自己座位前的那道屏幕,看着上面越來越多的大片紅色警報,忍不住說出那句他仿佛已經說過無數遍的話:“你們不覺得,氣壓有點兒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