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惜不記得自己夜裡是怎麼離開客廳回到房間的了。
好像慕析一直把她送到房間門口,一直在哄,讓她不要太傷心早點休息。她被哄得暈乎乎的,半是痛苦半是幸福地進了房間,行李箱都沒有收拾就撲倒在床上哭。
到現在,南惜仍然苦樂參半,感覺自己快要瘋掉了。
當然會高興,消失了五年的慕析竟然全須全尾地出現了。她就這麼站在自己面前什麼都不做,南惜看着她心裡也快要化成一灘水,給她的那一巴掌也是對自己的懲罰。
可是她一點也記不得自己。南惜很了解她,她所有反應和行動都沒有一點欺騙的痕迹,她真的完全把自己忘了。
西裝西褲、耳朵上随時待命的藍牙耳機,職業性的禮貌微笑。她現在真的是個管家。
慕析這五年到底經曆了什麼?五年前她為什麼會消失?
她是自願要把自己忘掉的嗎?
南惜在柔軟的床上翻了個身,仰面朝向天花闆和水晶燈,讓眼淚順着臉側往耳垂底下流。
她在回味今天與慕析重逢時的一切。
驚喜過後是濃重的憤怒和委屈……發現她不記得自己之後,心裡湧出來的恨意快要把南惜給淹沒了。
情緒再一次發生轉變,是慕析不顧自己要把她開除的話語執意照顧她。
南惜能感受到自己當時瞬間發生的心軟。她的那個樣子南惜太熟悉了,事無巨細地為她打理、照顧,最重視的就是她的身體健康。
從前在大學裡的時候,因為南惜是尤其柔弱的o,慕析沒少花心思呵護她。
每天檢查她穿了多少衣服,幫她拿一切重的、不好拿的東西;去人多的地方之前會準備好口罩,護着她不被人群擠到碰到……還有,時刻保證她杯子裡的水一定是熱的。
所以當時慕析對她們說,以後要給她準備溫水的時候,南惜所有的脾氣一下子全都不見了。
雖然已經記不得她了,但慕析還是一點都沒有變。
強大、沉穩、細緻。
南惜說她不要溫水,因為她不要别人給她倒水。如果有人能把她照顧得很好,那這個人隻能是慕析,她隻要她親自來。
……五年前慕析消失後,南惜生了很久的病,一痊愈就飛出國讀書了。
又想到五年前,南惜哭着哭着,将拳頭捏起來,對着被子使勁地砸。
多麼美好的日子,她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多開心啊!
慕析怎麼舍得忘掉,她怎麼能忘掉……
她恨她。南惜決定了,她要恨慕析,恨她一輩子。
……
可是現在她好難受。
南惜錘了一會兒被子,沉着臉從床上坐起來,開始給家庭心理醫生發信息。
南之涯在她上飛機之前就已經給了她家政團隊所有成員的聯系方式,其中也包括慕析的。但南惜猜,她一定還有個私人号碼。
心理醫生很快就回複她了。
也許是因為這位醫生的習慣就是24小時待命,又也許隻是因為不敢怠慢自己這位南家小小姐。南惜不在乎是哪個原因。
她紅着眼睛,向他預約了第二天下午的心理咨詢。
因為她明天一定會起得很晚,所以上午的時間是抽不出來的。
這點倒也與慕析的安排不謀而合。
做完這件事後南惜又癱回床上,喪失行動能力那樣一動不動。
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她得去洗澡、洗頭,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體體面面,這樣第二天見到慕析時才不會跌面。
可另一個聲音對她說,這一切隻是你做的一場夢而已,難道你真覺得消失了五年的人會突然出現你家客廳裡?
五年……客廳……
最終還是o的虛弱體質占了上風,南惜這一天實在太累了,先是坐飛機和坐車,後來又哭了太久。
她沒有洗澡也沒有洗頭,躺在床上把自己哭累到睡着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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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惜太累了,以至于連夢都沒有做。睡得昏昏沉沉直到第二天正午,醒來後頭腦沉悶發疼,像是在實驗室裡熬了個大夜那樣難受。
……醒來了。
真的沒有做夢嗎,說不定她的夢從很早就開始了呢,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腦海裡除了化學元素外其他活躍因子的一場夢境。
沒有慕析,沒有重逢。
南惜從前也做過這樣的夢,夢裡慕析或哭着跟她道歉向她表白,或高高在上地奚落挖苦她。但每一次的共同點都是——醒來之後,什麼也沒有。
南惜很害怕。
恨這個人……那這個人總得存在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