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殿,内侍宮女們便齊齊下跪。
李清禾身份擺在那,盡管太後有意擡舉,可宮中禮儀不可偏廢,侍女加上主事姑姑共六人,内侍加上主事公公共三人。
烏泱泱一群人跪在那裡,好在李清禾也見過一些世面,面上波瀾不驚。
“奴才恭迎小主,小主吉祥。”衆人跪在兩側等着李清禾的吩咐。
李清禾的手擡起,輕聲開口“都起來吧。”
說完,指着離自己最近的主事姑姑問道:“姑姑叫什麼名字?”
被指到的姑姑有一瞬間的驚慌但好歹是在宮裡摸爬滾打過這麼多年的立馬就調整好了狀态,恭恭敬敬地回禮道:“奴婢是拾翠居主事姑姑喬簡兮。”
“簡兮?簡兮簡兮,方将萬舞。這名字可是取自《詩經》?”
李清禾心有疑惑,雖是宮中女官,可有這樣才情的家裡人也不會将人送到這個鬼地方來。
“回小主,奴婢的名字是太後娘娘所賜,因太後喜靜,便指了奴婢過來。”簡兮姑姑不卑不亢地回答着。
李清禾心下了然,說得這樣的明白自己又怎會聽不懂呢?
她并沒有表現出絲毫多餘的情緒,隻将早就準備好的賞錢讓簡兮分發下去,連引路的内侍也備好了一份。
大家都興高采烈地離開了内殿,隻留了簡兮和貼身伺候的甘棠在身邊。
甘棠同簡兮一樣也是太後那邊指過來的。
待衆人走遠些了,簡兮這才站在了李清禾的身邊小聲開口。
“李美人,太後提前知會了奴婢,今天皇上要召您侍寝呢。”
李清禾放在手中的書,偏頭問:“那我…?”
簡兮見怪不怪地笑笑,便貼在李清禾耳邊壓低了聲音開始講述侍寝的規矩。
而李清禾擔心的卻另有其事。
入宮前李清禾便有意無意地打聽着宮中的情況,且教習禮儀的嬷嬷也特意叮囑了宮中的忌諱。
皇帝登基已有五年,可惜至今沒有孩子也不是沒有妃嫔有孕,隻是每每都留不住。
又說太後尚在人世,可是皇帝卻并非太後親生,太後與皇帝鬥法本就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所以李清禾心裡也清楚,自己大概是太後送給皇帝使絆子的。
若說太後為何要多此一舉呢,不過是為着這空懸已久的後位。
皇帝還是皇子時并不得先帝的喜愛,所以當時的正妃也并非什麼勳爵人家,好在皇帝喜歡,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可惜紅顔命薄,在一年前那女子便病逝了。
不少的眼睛盯着那後位,竟一個個蠢蠢欲動起來。
如今在宮中德妃位份最是尊貴,雖無皇後之名可執掌鳳印料理着後宮的大小事宜。
可宮中最得寵的終究是麗嫔,聽聞麗嫔貌美天下無人可比,隻與皇帝見過一次,便盛寵至今。
皇帝勤勉并未選秀,宮裡的幾位都是登基時被塞進宮的,倒是太後平日裡最是喜歡挑幾個世家女兒召進宮中。
從前有穎婕妤,現在又是李清禾。
五姓七望關隴八大家,穎婕妤便是出身太原王氏,王家不願家中嫡女嫁進來,便不知從哪個旁支挑了個女兒送進了宮中。
李清禾仔細琢磨着宮裡的這幾個女人,想着不知今天晚上哪個會忍不住對她出手。
可李清禾心中此時最擔心的還是皇帝的心意。
時間并沒有因為李清禾的擔憂而放慢腳步,入了夜,一番梳洗打扮後,李清禾被擡進了紫宸殿。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如今明月高懸,透過雕花窗落在窗邊的梨花木桌上。
皇帝正坐在那,捧着書讀得津津有味,連内侍們将李清禾送進來時也并沒有擡頭。
李清禾整個人被裹緊在被子裡,露出一雙清冷的眼睛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皇帝已經換了寝衣,明黃色的柔順衣物上并沒有多加點綴,隻有一條栩栩如生的巨龍趴在皇帝的肩頭。
皇帝秦嶼川如今也不過二十五,他側坐在一旁,隻露出半張臉。或許是因為年歲的緣故,他并不像李清禾想象中的那般威嚴。
他眉眼修長俊朗,眼睛裡映照着溫暖的燭火,他的背微微弓着,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枯黃的書頁上。薄唇微抿,不知看見書中的什麼内容眉頭緊蹙,他擡手揉揉穴位試圖緩解一下疲勞。
見四下無人,李清禾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身上隻有薄薄的一寸裡衣,初秋的寒意還是忍不住讓她打了一個寒顫。
赤着腳,李清禾走到了秦嶼川身後,她略微有些冰冷的手指輕輕為他按摩着穴位。
秦嶼川将一切都看在眼裡,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可是他身子并沒有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