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雖心有疑惑,卻沒有想過要去找段雲豐詢問什麼,因為憑他對段雲豐的了解,曉得依照段雲豐眼下的狀态,不僅問不出什麼,反而有可能将人逼得做出旁的舉動。
所謂旁的舉動裡,就包括了一走了之。
段雲豐應該是在畫舫酒桌上聽到或察覺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那事情與陸時佑以及謝浩田等三人有關,又或許,其牽涉的人還不止這些。
或許正是因為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段雲豐内心才深受震撼或打擊,所以,後來即便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随他一道去書樓,仍是難掩飾心中驚惶。
出于自我保護的意識,人在面對重大事情的第一反應都是避開危險。
正因如此,段雲豐才會在酒醒之後下意識地便想着要避開陸時佑不再與其來往。甚至于,還給楊徑寫下了那樣一封信。
段雲豐本以為避開了陸時佑就可避開危險,奈何這時跑出來一個莽撞懵懂的範霄霄。
範霄霄不管不顧地一通詢問,讓避居于室的段雲豐再次感知到了危險,心中驚慌更甚,所以他終于選擇了更深一層的躲避之策,逃離。
也就有了範霄霄說的,段雲豐不見了。
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如何會不見?
不過是躲了起來,想借此逃離此前所察覺出的危險罷了。
楊徑猜到了這些,所以讓範霄霄别派人出去尋人。
此時段雲豐的狀态可屬極度的驚慌失措,外界的每一次打攪其實都等同于一次重度驚吓。
他知道,就段雲豐此時的心境,是絕對不會也不想被範霄霄找到的。
找兩個人其實不難,難的是找到人之後如何讓人心甘情願地跟着自己回來。
這一點,範霄霄做不到,便不應貿然去打攪段雲豐。
若想讓段雲豐心甘情願地回來,首先就得讓他心安。要想讓其心安,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找出問題的根源所在。
根源範圍基本已經确定了,就是與陸時佑、謝浩田、高貴賢、楊舉民四人有關的事情。或者可以順着猜想,是與義社有些關系的事情。
“楊徑進義社打探了幾遭,結果發現義社裡頭藏着許多古怪,眼下他還辨不清那些古怪的來源。待他将這裡頭的人與事給摸清,或許就能知道段雲豐為什麼會躲起來了。”
“這件事,光是一個人可不好辦,楊徑雖聰明,但他能做的事情畢竟有限。
多個幫手,也能多出幾分成功的機會。不知範女俠對這樁事情感不感興趣,願不願助楊徑助一臂之力?”
“範女俠?”
一連被章糾白喊了兩回,範霄霄終于反應過來。
“……你的意思是,楊徑要查明内情,但現在他一個人做不來,需要我幫忙?”
不是不能理解話裡的意思,隻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聽錯吧?她,範霄霄,也有能助楊徑一臂之力的時候?
這事情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範霄霄有點懷疑自己是還沒睡醒尚在睡夢中,也有點懷疑自己是因為被敲暈過腦子受到了影響,以至于眼前都開始出現幻象了。
範霄霄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她怔怔地望着章糾白,章糾白就側靠在桌邊,眼睛正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等着她回話。
“他說的嗎?要我幫忙這件事,他親口說的?”抿了抿嘴,範霄霄問。
“他曉得的。”
範霄霄問的是,是不是楊徑讓她出手相幫。
要知道,往日裡楊徑并不喜歡她自作主張地幫忙,在竹縣的時候如此,在入京的途中也如此。在吃的方面如此,在住的方面也如此。
便是能容她跟在一側一道進京,也不容她将自己拉上她所乘坐的馬車,更不願用她以各種方式送到他手邊的銀子或是穿她以各種理由送給他的衣裳鞋帽。
楊徑不願承旁人的情,哪怕有些事對旁人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哪怕她贈出去的東西對她來說隻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他還是不願承。
眼下聽到章糾白這麼一番邀請,範霄霄的第一反應其實不是激動也不是欣喜,而是有些害怕,也有些心慌。
楊徑前日裡對她說的話還猶言在耳,他說的每一個字連同他那時的眼神,她都記得十分清楚。
幫忙,範霄霄自然是想的,可範霄霄很怕自己的舉動又惹楊徑生氣,怕他又一次的斥責,也怕他不願讓她幫忙。
章糾白早就猜到範霄霄會有這樣的顧慮,所以就在離開憫文寺之前,她對楊徑說了一句話。
“我不知你對範霄霄都有着哪些顧慮和誤解,我要同你說的是,此事若得範霄霄相助必定會事半功倍。”她說。
她說的是實話。
她想拉上範霄霄一起幫忙。
之所以想拉上範霄霄,不僅是想借範家之力。更重要的一點是,若範霄霄得知自己明明能幫忙卻沒有機會幫,明明可以一道行動卻被信任的兩個人所棄,天曉得這人會多失落傷心。
真到了那時候,就不隻是被眼淚浸濕衣裳這麼簡單了。
“他怎麼說?”
“他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