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周荃瑾眼中的詫異收進眼底,章糾白聳聳肩,露出一副懶散的神态。
“孫荊。”她靠近窗口喊,“守好晟公子,我回屋了。”
她沒從正門走,隻将酒壇往窗沿上一放,單手撐着躍出了窗。
站在窗外頭之後,她伸手一撈,将窗沿上的酒壇撈進手裡。
她揣着空酒壇慢慢離開前院之後并未徑直回屋,而是将腳步停在了寂靜的後小院裡。
月色很亮,後小院裡并未懸挂燈籠,銀鞘劍出鞘之後,劍刃上能反射出一縷月輝。
左手擁着酒壇,右手持着銀鞘劍,章糾白邁着時快時慢時穩時亂的步子練了小半個時辰的劍,最後她用力一擲,銀鞘劍直順着力釘入了一旁的樟樹幹上,劍身嗡嗡顫鳴。
她有些累了,随手将空酒壇扔在草地上,在草地上躺下來聞着酒壇裡殘留的淡淡酒香,靜靜望着夜幕裡的星子和月亮發呆。
不知躺了多久,餘光裡捕捉到一點光亮。
她轉過頭,看到手提燈籠的林霞往這邊走來。
“夜深了,怎麼還不回房歇息呢?”
“睡不着,索性就躺這兒數星子。”章糾白小聲回答。
章糾白的發因為練劍,也因為躺在草地上而淩亂了,林霞在章糾白邊上坐下,伸手托着章糾白的頭讓她枕上自己的腿,一點一點地為章糾白将發絲給捋順。
捋順章糾白的發絲之後,林霞又慢慢地,輕輕地,往章糾白肩頸頭頂的各處經絡穴位上揉按了一陣,松了章糾白半身的疲乏酸痛。
章糾白怔怔地伸手抓向天邊的星子。星子很遠,她伸手抓了個空,收回手時,心中空茫得想哭。她轉頭望向林霞,眼睛漸漸紅了。
“大師姐。”她哽咽着喊了一聲。
林霞應了一聲,她又喊了一聲,一直喊到第三聲,她才徹底哽住了嗓子。
她沒說什麼,林霞也沒問。直到她主動坐起身,林霞才開口:“這回打算在漳都待多久?”
“我明日就走。”
“去哪兒?”
“先回盛京城一趟。”
“然後呢?”
“去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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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長公主與司隸台按察使返京的陣仗不亞于出城那日,愛看百姓的熱鬧再次飽了回眼福,茶餘飯後的談資更是多了一樁。
要說這百姓也太能說了些,一樁事談了三五日都還能談得出花。
伍德湊到正在巷角聊得起勁的幾位攤販面前聽了一耳朵,本來還覺得有點意思,但一聽到攤販嘴裡的司隸台按察使是一副“面白無光,青眼無常”的模樣,連忙從巷角退了出來。
作為一處秘密監察衙門,司隸台講究的就是守衛森嚴,在裡頭當值的,也都講究一個行事周密——當然這都是在處理公事的時候。
私下裡,衆多司隸從事也都有自己的愛好與毛病。伍德的毛病就是喜歡湊熱鬧以及聽人說閑話,聽得多了自己就無師自通了。伍德多了個毛病:嘴碎。
一點小事能掰扯半天,簡單的事情能給它掰扯得複雜翻倍。因此,同僚都不大喜歡與他一道出公差,嫌他話多,嫌他麻煩。
但如果這趟公差涉及一些需要武力才能解決的事情,同僚們又都會搶着拉着伍德一道,畢竟,在三十六從事裡,伍德功夫最好,就連衙門裡那八百武衛都沒幾人是他的對手。
司隸台複置這幾年,他全靠一身武藝才在同僚裡勉強混了個不錯的人緣。
這個人若不說話,光看他臉,隻會覺得這是一個不好惹的鐵面将。沒幾人知道,這麼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漢,鑽牛角尖也是固執得很。
這不,作為司隸台按察使的周荃珝都返京五日了,作為司隸從事的伍德都還沒想明白周荃珝在離京之前跟他說的那句話什麼意思。
周荃珝那時說了什麼?
說劉都衛使是真的去崔家提了親,其中原因不難猜,你再好好想想,憑你的聰明,用不了幾日準能猜出來。
眼下都五月了,距離周荃珝說出那句話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伍德原本也以為憑着自己的聰明應該能在幾日内猜出來,可這麼久過去了,他還是沒什麼頭緒。
這還是頭一次,伍德對自己的才智産生了質疑。
同樣為司隸從事的于川群看不下去了,拉住伍德開解:“事情根本就沒你想的那麼複雜,其實大人的意思很明顯。”
“哪裡明顯了?”
“大人不是給過你提示了嗎,讓你隻管往你平日最少想的方面去猜。”
“我平日都沒想什麼,哪裡有什麼最多最少的講法?”
“你沒救了,真的。”于川群下了結論。
“難不成你知道?那劉都衛使敢肯定之前那件事與崔家無關的确切原因,你知道?”
“在咱們司隸台,誰猜不到?就你猜不到。”于川群有心給伍德指點迷津,“我問你,上月中旬,崔家發生了什麼事情?”
上月中旬,也就是四月中旬,崔家發生的事情……
“四月中旬,劉都衛使再次登了崔家的門提親。”伍德想不明白,“這事和我的問題有什麼關系?”
“我再問你,劉像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崔家提親?”
“外頭都在傳他與那崔姑娘摟摟抱抱的說他們的關系不幹不淨,他過意不去,想對崔姑娘負責啊。”
“就因為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