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确收着一些高憑與有人乃至是與許貴洪的往來書信,比對字迹這事不難,陳會戎命一主簿将李绮姗手中的書信接過。
仔細比較過後,主簿湊到陳會戎身側禀告:“确實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即便這封信真是高憑所寫,也隻能說明高憑曾給王家做過事,不能證明高家人之死與王家有關,更遑論蔣家。”陳會戎目光一沉,“本官問你,可還有别的證據?”
大理寺的人在駝城守了兩個多月,的确守到了一個人。三十來歲,姓王,叫王慶偉,是王順川的養子。
王慶偉每月都會憑一“冬”字印章到鋪子裡查賬收賬。
印章分兩份,各掌櫃一份,王慶偉一份,一為人,一為冬,印在同一張紙上拼湊成同一個字:佟。
王炎霜的夫人叫佟官雁。
印章拼湊出的字,是王夫人的姓氏。
被抓之後,王慶偉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所犯何事,不知王家何罪之有,更甚者,反罵大理寺冤枉好人。
王慶偉身上乃至家中并未搜到與在查案子有關的線索和證據,這人仿佛當真隻是個生意人。
哪怕将這封信和駝城商鋪新掌櫃以及王慶偉的話連在一起看,也隻能說明王家名下商鋪頗多,家産豐厚。不能說明什麼。
李绮姗的一封書信不能說明什麼,更不能作為指認王家及蔣家的證據。
範元這邊也隻是握有範大同和王順川往來書信而已,這些書信也隻能證明王順川和範大同有交情有來往,無法證實王順川與範大同之死有關。
即便被關在大理寺的江湖刺客形容出的買兇人與王順川的樣貌以及年紀一緻,由于沒有實證,僅憑一面之詞不足為證。
如今王順川已死,王慶偉拒不承認王家的所作所為,僅憑幾封書信和幾人的指證根本無法給人定罪。
倘若能有别的證據……
“大人。”
柴金從堂外走到陳會戎身側對陳會戎附耳幾句,陳會戎眼睛往堂外掃了一眼,點了點頭。
“傳。”
陳會戎話音落下不久,一人邁着悠哉的步伐走進大理寺公堂。來人在公堂上轉了轉,将堂中所有人看過一眼,最後走到李绮姗前頭跪了下來。
“下跪者何人?”陳會戎問。
“韓選。”來人懶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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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選?這人不是被流放出去了嗎?”
“是啊,流放那日我還去瞧過熱鬧。”
“這人怎麼回來了?”
“誰知道呢。”
“這個韓選說什麼了?”
“高家滅門案、镖局縱火案、快刀門先門主被害案還有先太子之死……這些和韓家有什麼關系?一個本該在三千裡之外的任怎麼會作為證人來到大理寺的?”
“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杖二百,流三千裡。這是刑部對韓選的判決。
本該遠在千裡之外的人陡然現身盛京城大理寺公堂之上成了人證,這事别說城中百姓,就連韓家人都覺得納悶。
蔣家人更覺不可思議。
已從心腹口中得知消息的蔣玄晖匆匆從武庫中趕回府,步入正堂的時候臉繃得極緊。
見正堂裡跪着幾個熟面孔,蔣玄晖心中一凜,立即撩着袍子跪了下來:“父親息怒,兒子知錯!”
“知錯?你何錯之有啊?”端坐堂前的蔣奮佳扯着嘴皮似笑非笑,“若韓選沒出現,若韓選沒給那高憑的侄女當人證,若今日我未将你身邊這幾個人喊到跟前問上一問,我都不知你竟然背着我幹了這麼多的好事。”
“此事本來是……”
擡手打斷蔣玄晖的話,蔣奮佳對跪在一邊的幾人道:“你們先退下。”
蔣玄晖身邊的人退下了,堂中隻剩蔣奮佳和蔣玄晖兩人。
蔣奮佳這才皺着眉頭問:“我問你,你為何要派人去刺殺韓選?當真如他所言,他曾在高宅附近撞見過你?”
“……是。”
迎着蔣玄晖的質問目光,蔣玄晖臉色晦暗了些。
“我那時不知韓選為何會出現在高宅附近,我原本沒怎麼在意這件事,畢竟我二人沒有打上照面,之前也從未有過交集,我以為他不認得我。可後來二弟在無意中卻同我說,韓選是見過我的……”
“我去高家本是為解決麻煩,誰知一樁麻煩解決了,卻于無意間惹上了另一樁麻煩。我本以為,韓選都流放了,那途中是生是死都由不得他,也無人會在意。我想着隻要我暗中派人去要了韓選的命,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可……”
“可你沒想到,韓選不但能活下來,還能回到盛京城!”
蔣奮佳接過話。
負手于椅前走了幾步,蔣奮佳壓着聲音道:“要人性命的方法何其多,你說你,當初為何要動武庫裡的兵器去殺一個韓選?做決定之前,你又為何不與為父先行商議!”
這是明顯的斥責。
蔣玄晖面色清白不定:“父親不是說已經命人将事情解決好了,大理寺不會拿到實證不會繼續追查武庫一事了嗎?”
任西武庫丞四載,他每月都會親自查一遍庫中兵器種類以及存量,起初還總是小心翼翼檢查仔細生怕哪裡出錯,但時日一長發現呈報内容如何皆無人在意,尤其是昌安年以前存放入庫的兵器,好似已無人記得,有些兵器甚至生了鏽或是被蟲蟻所毀。
四年來,平白損耗的兵器不斷增多,他所呈報的報損數量也在不斷增長,可卻從未有人批複武庫中的兵器是否會被再用,也從未有人問起那些積了灰的兵器如何了,更從未有人入武庫對照核驗過。
那與其這麼放下去讓所有兵器都不可用,為何又不能在全毀之前為他所用呢?